小梳那一夜哭得伤心,后来依枕昏昏睡去,早间醒来的时候,沈哭便已不在客栈,她少女□□,一时脸薄,也不肯轻易去见他。
好在骆辛儿心情却似好了许多,既在廊中等她,见她出来,便笑道:“今有玉局观的药市,你可要去看!”
小梳听得又有热闹可看,眉眼便又飞舞欢喜,连呼要去,两人匆匆吃了早饭便往玉局观赶去。
燕都药市以玉局观为最,每月初一十五皆设,于谯门至观外,设肆以货百药、犀麝之类。两人到时,路道上已有府尹、监司步行以阅,更因是好日子,玉局观外设了大尊,置酒数十斛,是备客来往的道人同辈的。
骆辛儿和小梳应着热闹一径来到玉局观外,却见一个跣足的大和尚正趴在那大酒缸外,也不用杯勺,只拿两只沾着泥垢的手就缸里掬了酒来喝,观外立在松下的童子忍了片刻,到底忍不住,邀了同观的师兄弟便来赶,那大和尚却绕着酒缸只不肯跑开,一人跑,两人追,到底被追上拖到了一边丢下,那童子便坚定立在大酒缸边防他,寸步不离。
这一场笑话被众人看在眼中,自然又惹来哄笑,待事过后,众人还是各行其事,唯有那大和尚,从身上解出个大铜钵来,摆在脚边是要化缘,只是身周客足连连,都是看过他一场笑闹的,便都不肯给他点施舍,他的钵底到日高时仍是空空。
忽听刺啦一声,却是粒圆滚滚饱满的珍珠滑进铜钵里,那大和尚原本已困得昏昏欲睡,便一下醒了,看了看大珍珠,再看看赐珠的人,却是两个俏生生的大姑娘,便连眉眼都笑得要飞起来:“女菩萨、女施主大慈大悲!”
见那姑娘给了珍珠便要走,大和尚忙道:“受人恩惠,当要以报!”
其中一个大姑娘便回头奚道:“尽浑说,你个大和尚自身都是难保,还能报得什么!”
这话既是刺他,那大和尚听得却更眉开眼笑,笑眯眯道:“如此更好,待贫僧为两位姑娘占一卦,当是善缘!”
骆辛儿一听,更奇更奚道:“只听道士算卦,未闻和尚卜卦,怪不得玉局观的小师傅要赶你,原是抢人家的行当!”她旁边的小梳已抱腹笑得前仰后俯。
那大和尚却不听,只将眼睛一闭,手指头曲了一算,正色道:“大难将来,大姑娘二人,不若早早离了中都逃命去,善哉,善哉!”
骆辛儿听得猛啐出一口:“大和尚你得人好处,却不好好说话,尽拿些浑话气人!”
那大和尚倒也不生气,目光再转向她身旁的小梳:“出家人不打诳语,她既不信,你可信?”
小梳自也不信他,但看看这大和尚眼中殷殷期盼,到底解下腰中锦囊,自当中摸出一样物事来,滴溜一声也是扔进铜钵中,一旁骆辛儿不看则已,一看顿时唬了一跳。
那大和尚这时待看清铜钵中物事,不免也已低声叹道:“冤孽,果真是冤孽!”
只见铜钵底上正滴溜滚动的,赫然也是一粒大珍珠,只是比原先那粒便要更亮、更大更圆,本是上好的东海之珠。骆辛儿面上惊罕,自已急问道:“小梳,你这珠子哪来的?”
想她那些珠子,原是立意要物回原主的,却又怕再次为人取笑,便不若舍于眼前大和尚,便当替骆老爹结个好报!却谁知身旁这个看似寻寻常常的小姑娘,身上竟也有这等贵物。
小梳见骆辛儿神色怀疑,忙道:“这却是我海里采来的,不是旁人给的!”
海人采珠本是不易,岛屿千座,恶浪横天,东海大珠犹是更为珍贵。骆辛儿待要哭笑不得,又怕真惊吓了她,只得缓言劝说道:“这当真是你采的?”
谁知小梳竟也笑眯眯认真道:“自然是我采的,沈哭水性不如我,他采的珠子便不及我的又大又多,况便是他也是有一次我在海上捡的呢!”
骆辛儿目光便瞪得浑圆,哪敢真的让自己信了,只当她小孩子家家满嘴胡言乱语:“你……你们莫非真是从海岛上来的?”
小梳便又是笑眯眯点点头,这时将腰中锦囊打开给骆辛儿看,里面虽只剩半锦囊的东海圆珠,但粒粒饱满盈润生光,便衬着那半旧锦囊也不似寻常物,骆辛儿见四周立时有几对鬼祟目光盯过来,忙抬手拢了锦囊,拉了小梳急往客栈走回。
“浮生蝉蜕,一朝灯影,善哉,善哉!”惟那大和尚这时双目再看向铜钵里那两粒尚在白日中生光的珍珠时,眉角上终带上点伤感,口中也已念起慈悲大咒。
小梳和骆辛儿既走了半程路,骆辛儿因记着要去给骆老爹抓药,便拐道天宁街的一家药堂。
天风堂极是宽敞,左厅供人问诊,右厅便是整三壁小山似的药柜,堂侧却有角门直通旁庭,过门望去却是家茶馆,两人方是登堂,便已闻到茶馆中正有说书人引调高声。
说书的既是个白胡子的老头,穿件浆洗得已发白的蓝布衫子,他身旁还有个十五六岁的红衣服小姑娘,长长的辫子,水汪汪的大眼睛。
骆辛儿只因要问候前回方子上的药性,便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