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是哪里不开心了吗?”林泽熙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道。
“没有啊,我特别开心。”
程星果皮笑肉不笑,捏矿泉水瓶的手用力做着无声的发泄。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开门见山问,有则改之,无则也改之,反正是自己改之。
“那你刚才把矿泉水瓶子递过来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矿泉水瓶子很好看,也给你瞅瞅。”程星果用笑容当武器,挥舞起了利刃。
“......”
程星果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杀伤力极大,直接让林泽熙一路上从昨天见面起开始一字一句复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总不能还是因为那个音乐盒吧。
------
到音乐厅后三人被工作人员从员工通道领进后台,程星果走在林泽熙和戴青后面,根本没有人关心她是谁。
这次不是公开排练,就只有乐团成员,指挥,台下零零散散坐了几个工作人员,见林泽熙进来,大家都起身打了招呼。
正式演出的话,独奏家需要和指挥还有兼乐团首席握手。林泽熙的习惯是第一次排练时会和乐团的所有成员一一握手,因为钢琴协奏曲是所有人一起奏响的。
戴青还有些事情,人送到后就先走了。
艺术家和娱乐圈的艺人不同,经纪人基本不会跟行程,很少有助理,林泽熙也不是喜欢有人跟着的性格。
林泽熙打完招呼后,调节了琴凳的高度坐下,试了下琴。
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在钢琴协奏曲里算是很常规的曲目了,加上又是林泽熙的成名曲,弹起来得心应手,也自弹自指过。
不过钢琴协奏曲,难点在那个“协”字上的。
乐团是由指挥家全程把控的,但独奏家对整体也有自己的理解,这之间的节奏,强弱,感情起伏每个人的想法都不经相同,要如何去平衡才是重中之重。
排练便是指挥家与独奏家关于音乐细节理解的碰撞与磨合了,不过整体基调是大差不差的。
正经的古典音乐家要是对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这种都快“盖棺定论”的曲子还有着异于常人的独到理解那就成注定要给古典音乐界一点“重创”的程星果了。
在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正式开始排练前,林泽熙走下台来到程星果的身边说:“果果,你随便找个位置坐着,如果觉得无聊了的话随时走就行,发个微信让戴青来接你。”
“瞎说什么?我怎么会觉得无聊,这是对肖邦的大不敬,要是被我爸听到了又得挨骂。”
程星果义正言辞,愤愤然控诉着天降的无端指责。
林泽熙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还没开始就说无聊了,她是这样的人吗?
今个过来不就是因为好久没听大钢琴家认真弹琴了嘛。
程星果挥挥手示意不用管她,赶紧别废话去做正事后便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了。
林泽熙回到台上和指挥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如果只能用一个词去形容肖邦的音乐,那一定是“浪漫”。
这位仅仅活了三十九岁的钢琴诗人,在二十岁带着友人送的一捧祖国的泥土背井离乡前往巴黎深造前送给世界的一份情书便是《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
这时候还没有山河破碎,没有国破家亡,只有对音乐最虔诚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还有即将离开家乡的些许忧郁。
第一乐章奏响,在由弦乐组演奏完庄严宏伟的呈示,接近五分钟的等待过后,终于在138小节,林泽熙奏响了琴键。
婉转悠扬的旋律从他的指尖流转而出,像是首音色连绵的田园诗。而林泽熙则更像是歌唱家,在legatiss、leggieriss还有精致的装饰音,琶音中将极具歌唱性的浪漫曲调“唱”了出来。
他端坐在钢琴前,微微晃动着身体,侧脸清俊柔和,在迷迷蒙蒙的薄雾里与萦绕的音符共同编织着春日月夜的绮梦。
静谧,甜美,细腻的回忆交织着,盘旋着。
二十岁的肖邦怀着少年的幻想,初恋般的浪漫与朝气创作了这部作品。
而此时演奏着它的人又怀着怎样的心情,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里又看到了怎样的风景呢。
程星果喜欢林泽熙的每一种样子,特别是坐在钢琴前的。
他是属于黑白琴键的,是属于每一个音符的,属于每一句写于清晨的诗,也属于每一个朦胧的春夜。
程星果就这样听着,看着,陷入了绵长还飘着雪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