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皇家,又关乎自己的面子,王夫人到底是没给薛姨妈一个准话,只是在心里琢磨着,要与贾政和老太太商议一下这件事。
是夜,恰逢贾政宿在了王夫人处,王夫人便同他商议起此事来。
贾政拈须沉吟片刻,微微摇头:
“还是不妥,宝丫头虽有千万般好,可只一条,她有个犯了国法的哥哥,虽说事情与她无关,可皇族公主岂会找一个这样的人陪伴身侧?”
正经王公大臣的姑娘还选不过来,怎么可能选到宝钗头上来!
王夫人也该想想,元春是个什么身份,正经的国公嫡孙女,家里头又世代承爵为官,这才有资格入选。
而宝钗呢?
皇商资格被褫夺之后,便只是一个商户女出身,家中又有犯案之亲,这样的姑娘想入宫侍奉?只怕当宫女还要被刷下来!
王夫人心里头有些不大高兴,虽说薛蟠的确可恶,但人既已死了,为何要连累亲眷?
宝钗有这等品貌才学,不能入宫做女史,倒是那些公主们的损失了!
不过看贾政的意思,竟是断无商量的余地,王夫人怕把人逼急了,这人又要去赵姨娘那贱人房里歇着,也只能暂时作罢。
却在心里暗暗打着算盘,打算择个时间回家,跟史夫人商量一番。
宝钗既是贾家的亲眷,又是王家的亲眷,贾家不愿出面,那就由王家出面,也是一样的。
……
过了几日,便是贾敬寿诞,因着秦氏痊愈,贾敬又在府中,尤氏便立意大办一场,也是为了给东府里头驱驱病气。
因此这日一早,贾家上下的主子都拾掇整齐,往东府这边来。
贾母留了个心,趁王夫人不在家,让李纨留了下来,安排薛家母女搬家之事。
据贾母想来,这时候王夫人不在家,薛家母女再怎么不愿意,也没人与她们做主。
何况李纨虽是个寡妇,却也是国公府二房长媳,薛家母女若是不给李纨面子,王夫人也不能帮着薛家人打自家人的脸——真那么干了,丢的也是她的脸。
而且,贾母在这件事上留了个心眼,没跟王夫人通气儿,却把邢夫人身边的陪房叫了过来。
妯娌之间总有些说不清的心思,撵薛家母女这事儿,邢夫人就算不支持,也绝不会反对的。
至于王夫人的人,这日都跟过东府来了,薛家母女就是想找个报信儿的也没有。
梨香院的东西本就不多,薛家母女现在使唤的又是贾家的下人,同喜、同贵是不可能拧着李纨的,只剩薛家母女两个,也拦不住这些下人。
东西都被搬走了,难道母女俩还能守着空荡荡的梨香院过日子?
贾母倒是给母女俩准备了轿子,全她们一场体面,可真要是那么样,那婆子能抬东西,也未必抬不了人。
而且,就算薛姨妈能想到王夫人身上,王夫人也没工夫搭理她。
先前礼部相看过人家之后,挑了个日子将人选送上了门,阖家上下斟酌了许久,最终选定了东安郡王之孙,现袭一等忠正侯的穆洲。
当初四王八公之中,东安郡王府虽不是功劳最大的,却是与贾家最相亲厚的一家,如今荣禧堂里挂着的乌木联上錾着的,还是东安郡王穆莳的字。
如今东安郡王府的老太妃年岁已大,但仍记着当日老王爷与荣国公同泽之情,又听说元春已有三品县主之位,曾在宫中受教,这些加起来,与自家嫡孙相配也是够的,因此便点了头。
不过再怎么数落名声礼节,总得见上一面才好,因此在贾母的授意之下,贾敬生辰之时,尤氏令人给东安郡王府送上了帖子。
因此这一日,王夫人自一大早就忙得团团转,在元春身上费了十二万分的心思,又是用意妆饰,又是细心叮嘱,倒把元春弄得无奈。
王夫人虽是一片好心,只是元春在宫里随侍多年,规矩自然是极好的,倒也真用不着王夫人左一遍右一遍地告诉。
元春不忍拂母亲的一片好意,只能强忍着不耐烦一一应了。
这日在王夫人和贾母的齐心安排之下,元春身着金宝地织八宝连珠对襟长袖衣,下衬着正红地芙蓉妆花马面裙,长发绾了高髻,带着一色的金累丝衔珠首饰,从头到脚都打扮得贵气十足,更兼举手投足,高贵端庄,使人不敢逼视。
宁国府里,东安郡王老太妃也早早到了,见面与贾母寒暄数句,便拉着元春的手看个不住,眼睛都笑称了一条缝:
“从前县主随侍殿下左右,虽然有所耳闻,却是一直未曾得见,今日终于一晤,果然形貌不俗,举止娴雅,实在是人间难寻!”
元春抿唇微笑,盈盈秋水微敛,一派恭顺:
“老太妃谬赞了,小女不过托祖上之功,才得以充任女史,又仰陛下隆恩,方有今日造化,陪伴公主本属分内之事,又岂敢居功?”
东安太妃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