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庸围猎与钟吾的围猎并没有什么不同,从字面意思就可理解。 围猎围猎,先围再猎,最先选好围猎地点,下一步五坊再出人将方圆百里的猎物往那一处赶,五坊亦会在沿途设置罗网拦截,防止赶进来的猎物们窜逃出去,而这一赶一围,都是为了确保贵人们能够有物可猎。 那位马修撰官职低微的好处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恰是因为他的官职品阶低,所以他能够活动的范围只在猎场外围樊川一带,那一带距离内部贵人云集的地方极远,相对应打点猎场外围的五坊仆役,也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因此,钟知微会一早先去樊川猎场,等在早就选好的位置,装作行猎途中受伤崴了脚。 待那位马璟思马修撰一入猎场,打点过的五坊仆役,便会将他引到钟知微所在的那片区域,届时钟知微再顺理成章向他求助。 揽风这件事办得很谨慎,他私下去打点之时不但做了伪装,对外的口径也选得巧妙,自家郎君与姓马的有仇,借围猎之机想把他引到僻静的位置打一顿报复。 给的金子足够,冲撞的也不是什么贵人,不会惹麻烦,五坊的仆役自然乐见其成愿意搭把手。 英雄救美这套,古往今来的话本子里屡见不鲜,定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母后曾对她说过,这天下男子,都希望自己的妻妾性柔顺守坚贞,才名高不善妒,即便你不是生来这般,也要尽力成为这般,最劣等,就是伪装成这般也可,这样才能讨夫家喜欢,博得美名美谈。 不过是同一个男子虚与委蛇,装成他们喜欢的模样罢了,这有什么难的? 人人都以为围猎场里兔子野鸡之流是他们弓下的猎物,殊不知,大好年华的郎君亦会在围猎场内被瞄准。猎人与猎物,谁说得准? 樊川这一带位于终南山脚下,山岭内外自然绿荫蓊郁。 钟知微着了一身她往日里几乎从不穿的胡服,独自一人跌坐在一棵枝干遒劲的乌桕树下守株待兔,她身上天水碧色的衣衫下摆沾染了些许灰尘,鬓发也刻意为之弄得稍显凌乱。 山风阵阵,带来草木泥土的气息,钟知微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 大庸与钟吾的差异其实并不少,其中之一便是,无论何种情况下,钟吾的贵女都绝不会轻易抛头露面,但现如今,大庸的贵女们在特定场合,譬如围猎场上,非但着的是胡服,竟连帷帽也不戴了。 无论是胡服、不遮面还是女子骑射,这些新生的事物,钟知微一向都是抵触的,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压根儿不会主动涉及。 所以前几日当阿耶钟三丁听闻她要参与这次南山围猎,第一反应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刺激,劝她别委屈自己。钟知微自认为委屈谈不上,但既然对她而言,已经是做出牺牲了,那么这一回便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一道马蹄声自林中而来,打断了她的思绪,钟知微抬头望了一眼日头。 日上三竿,近巳时,又是一人单骑而来,不出意外,就是她所要等着的人。 钟知微眉头微蹙,扮出楚楚可怜的姿态来朝来人轻声道:“请问来的是哪位郎君?可否……” 一句话没能说完,卡在了喉间不上不下。 因为她抬头看见的,不是曾经所观画像里的那位马修撰,而是昨日才刚刚打过照面的那位无耻小人,贺臻。 钟知微面上的泫然若泣僵在了脸上,她眸子里透出的五分不敢置信、三分尴尬外加两分厌恶,使得马上那位斜睨着她的郎君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他接话道:“钟家大娘子,可否什么?” 钟知微先前稍显失控的面容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她垂下眼睑,拿出自己一贯的平静来应对这位不速之客:“贺家郎君,怕是听错了,方才儿并未开口。” 这类肖小之徒,若他有意为难,说什么都是错,还不如装傻充楞,总之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她咬死了不承认,贺臻又能如何?至多挖苦她几句就是!今日马失前蹄,忍让一回,就忍让这一回! 果不其然,贺臻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只听他慢悠悠道:“哦,某听错了吗?钟家娘子说得不错,也许真是某听错了,毕竟这山林里啊多的是虫子。” “也许刚才是哪只蚊子在嗡嗡作响吧,不对,也可能是哪只苍蝇在喋喋不休。某认为就虫子这方面,钟家大娘子应当比某清楚才是。” 钟知微皮笑肉不笑,咬紧牙关回话道:“是了,是听错了。至于贺家郎君提到的其他事宜,儿并不知晓。” 钟知微低着头,看不见马上那人的表情,阳光透过树梢洒满林间,树影掩映下的影子,却是能够看到个大概。窸窸窣窣一阵响,那人自马上下来,竟是牵着马走到了她面前,随之而来的阴影恰是遮挡住了钟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