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持正盘腿坐在一棵巨树之下,她眉宇微蹙,眼睫轻颤,猛然睁开眼,瞳仁中闪过一刹银白。曙光透过树冠的缝隙,照在她忧愁的面容上,闪烁着金色或白色的细密光点。
她用煞白的右手将垂于背脊的青丝挽至眼前,墨黑的长发偏偏在发梢处泛出金黄的色泽,她忧心地自言自语:“怎么回事,怎么又变成黄色了?”
是梦,是因为昨夜那个噩梦。
倏忽之间,天地震颤。树上的黄色叶片和青色的花瓣纷纷如雨般落下,昀持捡起落在自己头顶和掌心的两朵青花。抬头望天,但天无异色。
于是她连忙起身匆匆朝着与曙光逆行的方向,前往释枭殿。
释枭殿高八丈,青瓦玉墙,琼阶璃栏,紫雾缭绕。殿内尽皆书卷画幅,有数名青衣女修在书架或书桌前手持笔墨清点、记录。
昀持一路跑进殿内,地面的颤动未曾有一刻暂停,甚至愈发强烈。
她高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地一直在颤,殿内也一样。”
“师父叫人去探过了,是只饕餮。”坐在书桌前的一名女修冷静答道,她手中笔墨不停,仍在书写。
“饕餮?”昀持跪坐到书桌旁,一双好奇的桃花眼浮光熠熠,“什么饕餮能有这等威力?”
书桌前的女修停笔,抬起头来,那是张人间四十岁女子的脸,眉心有一颗朱砂痣。凡是人间来的修行者,何时得道,则维持何时的样貌。
“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徐风闭上眼,眉头微蹙,眉心的朱砂痣也随之略微偏移,不过星辰闪烁之瞬息,她睁开眼接着道:“它就快到了,你现在去前门就能看见它。”
“我也感应到了。”昀持微笑,提起鹅黄色的裙摆,起身朝前门跑去,下了玉阶,数十丈宽广的场地,只有零星来往的人,每向前一步,地面的震颤就加重一分。
忽听耳边有人破口大骂:“我没有做错!那是他欠我的!你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拖出去。”
一名黑衣男子被两名身披银甲的兵卒用锁链箍住双臂向后拖拽,这男子双眼猩红,上牙几乎要在下唇咬出血来。
“师父。”昀持朝下令将那男子拖下去的闻洛上仙叫道。
闻洛上仙立于殿门口的玉阶之上,垂眸在昀持腰身上扫了一眼,忧心道:“昀持,你的头发又开始变黄了。”
“我梦见释枭殿被大火焚毁,所有人的尸体被砍下头颅,头颅被悬挂在象石柱上。”昀持转身看向前方。她所说的象石柱就是立于通往释枭殿万层石阶最顶端——四根刻满黑色经文的石柱。
这时,两只巨大的羊角从万层石阶顶端,一高一低缓缓冒上来。
昀持小步跑过去,不理会身后师父的劝诫:“昀持,不要靠近它。”
昀持一直跑到象石柱旁,她的视线对上了四只比她身体还要大的金色眼睛,这饕餮通体墨绿,两只螺旋形的角发于脑后,面容狰狞,上下四颗獠牙,眉头和黑紫色的嘴唇下长着水蓝色的毛发。它的前肢和身体距离石阶顶端还有十丈远,可它的角已经超过了石阶顶。
昀持踮起脚尖,越过饕餮的身体看向下方的石阶,那里已经被饕餮踩出两道长无边际的痕迹,是石阶破裂的痕迹。
“你不能将你的身体变得小一些吗?”昀持指着饕餮身后的石阶对它说:“石阶都遭你踩坏了,你这般高大,连殿门都进不去。”
“对不起。”饕餮的声音又尖又软,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我不会飞,变小了,十年二十年都走不上来。”
昀持从怀里取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白布,这白布凭空张开,张到三尺长宽,悬在昀持身前,她又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白玉簪,化作一支笔,笔尖悬离白布一寸。
“你想说什么便在这里说吧,不要再弄坏别的东西了。”
“好。”饕餮应声,黑紫色的嘴唇磨着牙齿,似在酝酿。
昀持着笔对饕餮画了一个浑取符,一个缩小至茶碗大的透明饕餮被她抓进掌中然后塞进画布里。
“现在可以说了。”她的笔尖往白布上方挪了挪。
“我把我的好兄弟给吃了。”
昀持睁大眼睛,打量了一番这饕餮巨大的身躯,觉得这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
“是一顿吃还是分成好几顿吃?”
这不是昀持在说话,她寻着这嗓音向右侧看到了火貔貅,火貔貅吐吐赤红的舌头问饕餮:“你吃过你自己的身体吗?”
饕餮顿时两眼猩红,猛扑上前,昀持没设防,摔倒在地,地面从饕餮前足起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血盆大口朝着火貔貅喷出恶臭,可它的叫声太没气势,像人间叫春的猫儿似的。
“回去!”闻洛上仙对火貔貅喝道,不知何时她已经飞身至昀持身旁,将昀持扶起来。
火貔貅哼哼地笑,转身跨入云端,片刻已不见踪影。
闻洛上仙看火貔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