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六七日,官船到京,侯府来人接映雪入府。
武靖侯陈辅,本朝开国勋臣之后,原赐伯爵,因景盛初年镇压大藤峡盗乱有功,三十余岁得了侯爵,跻身朝中勋臣之列。侯府在城东,占地三十余亩,隔着围墙眺望,里面厅殿楼阁,嵘峥轩峻,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隐有蓊润之气。侯夫人年长映雪近十岁,衣着容貌甚是华美,终于晌饭前,在二门外等到映雪,寒暄几句,引子女妾室一一相见。午饭摆在府中正堂前花厅,各色衣着艳丽的丫鬟仆人传菜于其间,有条不紊!
映雪偶生疏离之感,母亲早丧、长姐早嫁,二姐从前待映雪亲厚,如姐如母。十多年未见,面目全非,眼前的安静吃饭的姐姐,只是侯府当家主母。
“雪儿。”映雪走神的时候,二姐一声唤将她拉了回来,映雪笑着看向她,二姐笑道:“你在想什么呢?饭菜可还用得惯?”
“嗯。”
“父亲说是晚上过来,待会你好好歇一歇。”
“嗯。”
侯夫人在主院后头安排了一小院给映雪,屋里放好了冰,虽是夏天,却无炎热之感。映雪痛痛快快洗了澡,好生休息了一番。
余绵当晚没来,第二日清早才过侯府看映雪的,映雪来不及整理什么,匆忙到了前头见父亲,却没能与父亲说上几句,他便走了,只撂下一句让映雪听她二姐的。
虽然二姐昨晚提到过父亲已续贤,且新夫人已有孕,虽然映雪早已了然父亲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她还是为这样的淡漠感到了伤心。
“雪儿,知道女儿家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最重要的是找到属于自己的依靠。”侯夫人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祖父靠不了,父亲也靠不了,我便是你的依靠。”映雪对这句话很反感,却不知反感的原因,便不知如何反驳。
侯府的花园很美,假山池塘、亭台楼阁、花草树木俱是匠心独运,但看久了也就是那样。侯夫人每日打理府中上下,看顾子女,时时还要出去应酬走动,总是很忙碌。映雪和她出去过两次,一次是去宫里给贵妃请安,一次是去已故的大姐姐家,那些地方景色虽然华丽,但规矩大,人皆走排场、说场面话,也是无甚趣味!侯夫人再邀,映雪也不再去了,每日看书写字弹琴钓鱼,只等过了夏,回钱塘老家去。
映雪没有忘记祖父托她办的事情,找了个天气明朗的大清早,亲自将信送去荣公府,接待她的是公府的四老爷,曹璟公的儿子。只可惜璟公刚好不在府里,映雪只好将信交给四老爷,请其代为转递。轿子行在长街上,映雪打帘儿瞧着街上的景,路遇一茶馆,她让轿夫停下,许是在侯府待久了,这车来人往、市井喧嚣中也透着一种新奇。
两盘水果、两碟瓜子花生、一壶绿茶上好,冉酿还嫌杯子不干净,动手细细擦拭好后给自家姑娘倒上一杯茶。映雪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堂中客的话语中,听他们说着新奇事儿:
“哎!胥侯,当世英雄,战死边塞,胥侯长子更是尸骨无存呐!”
“听说是上边和鞑子有勾连。”说话者说到“上边”时,特意很小声,只用食指往上伸了伸。
“我有个朋友,在六盘山一带做着买卖,对西塞之事甚是清楚。他说这西塞连着东西商道,胥侯又善屯兵养民,发生了这样的事,西塞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此言一出,堂中客纷纷聚上前来,点头表示赞同。
“诸位,世事如棋局,这棋局上各方势力互相倾轧、绞杀,朝廷、北边蛮子、西塞各执一方,依我看,目前还没有哪一方能压倒一切!”一人执杯,儒生模样,开口朗声说道。
“兄台此言差矣,胥侯镇西塞二十余年,余从未闻胥侯有忤逆无道之行为,此番兵出西湾,攻的也是鞑子。朝廷……罢!不能说也。”儒生闻言,放下杯子,上前说道:“公或无罪,怀璧其罪!无论胥侯忠正与否,西塞六道始终是个威胁,这是人尽皆知之事!”
“呵!西塞一脉,出自中原,什么怀璧其罪?到头来竟便宜了北方蛮子!蛮子再袭扰北境,还是苦一苦百姓,还要征税、加税,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是!朝廷再和西塞打起来,又不知道多少人活不下去了!”
堂中登时静了下来,人群散去,这阵火热的争论终是意兴阑珊,匆匆结束。映雪回过神来,私下细细揣度,脑子却愈加混沌,冉酿劝她莫要在意这些,说:这都是男人们的事,想也是无济于事。映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吃了两口茶,打道回府。
暑天刚过,映雪便辞侯府要回去,侯夫人再三相留,只说再等一等,又是请戏班子到府相娱,又是带映雪外出游玩,甚是殷勤!映雪很不适应,却又不好驳姐姐面子,只得继续一天天住下去。
十余日后,武靖侯陈辅归京,敬祖后入宫,从宫中带来了皇帝的旨意:兹闻原东阁大学士余松之后,现户部右侍郎余绵之女余映雪,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宁王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映雪待字闺中,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