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燃听了她的话,神色有些微的呆愣,总感觉她似乎和自己认知的有哪里不太一样。他认知中的裴星摇心底善良,是断然不会说出“为什么我不能收呢”这样无视别人真心的话的。
但是莫名地,他也并不讨厌这样的她。
他想,原来他心中不可亵渎的神明也有阴暗的一面啊。
叩叩叩——殿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听到这敲门声,裴星摇在脑海里迅速思索着来者是谁。
这敲门声断然不可能是裴忆岚的,裴忆岚只会在外面安安静静的等着她的传唤,所以排除裴忆岚,还能在长清峰里行走自如的人,只剩下了一个。
——她的师尊,谢千机。
裴星摇脸上的笑淡了淡,清冷的眸光看向门扉,说道:“师尊,请进。”
殿外大雪纷飞,谢千机撑开一柄绘着墨竹的油纸伞站在门口,遥遥地望着她,浅色眼眸带着几分不达眼底的笑意,腰饰白玉,雪色长袍晕开天光,一身气质蕴集着山水之意,钟灵天地之韵。
谢千机在房檐下收了油纸伞,用灵气驱散周身的寒气,拂袖缓步走进来,一张清隽秀丽的脸,秋水为神玉为骨。
而此时宴燃的手还握着裴星摇的脚踝,将另外一只软靴给她穿好,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他们交谈,不敢说话。
谢千机的目光落在他俩身上顿了片刻,旋即便挪开了,声音听不出喜怒,问道:“不便的话,为师便在殿外稍等片刻。”
“不必,师尊你不是外人。”裴星摇倒不在乎所谓的男女之防,语气也十分随意,没有多少要尊师重道的意思。
她这随性的态度听得宴燃心头一紧,害怕她说错话被谢千机责罚了,毕竟谢千机在云霄宗规行矩止是人尽皆知的。
不过裴星摇对于谢千机而言到底是不同的,他并不在意裴星摇这随性的态度,又或者说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娇纵恣意。
他们俩的关系处于一个微妙的状态,裴星摇对谢千机不需要像普通师徒那样尊师重道恪守礼节。
毕竟心高气傲的裴大小姐觉得自己还称呼他一句师尊,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她是断然不愿意把谢千机当师尊来尊敬的,说难听点,她对她爹爹都没那么恭敬,他谢千机又算个什么呢?又不是她非要拜他为师的。
裴星摇一直都是有怨的。如果不是当年裴淮之非要让她拜谢千机为师,谢千机又执意要收她为徒,他们俩根本不会有所谓的师徒缘分,更不会发生上一世谢千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逼着谢挽月给她献心头血,最后反过来怪她恶毒的事情。
迄今为止裴星摇都不明白为什么谢千机当初会收自己为徒弟,毕竟她连修炼都没办法修炼不是吗?
她常年在外游玩,游玩后大部分时间也是回裴家,极少回云霄宗。听说云霄宗有三千戒律,但她就像是凌驾于一切之上,她可以不受云霄宗规矩的束缚,甚至可以不需要尊师重道。
那么,谢千机执意要收她为徒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当年拜他为师的时候不过总角,她那时候那么年幼,他总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她啊。
况且,上一世直到死,她也没觉得谢千机对她的感情是喜欢,她感觉谢千机就像是有什么把柄被裴家拿捏了一样,不得不包容她,对她是一种很畸形的包容。
裴星摇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想不通当年谢千机为何执意收她为徒,更想不通一直庇护她的谢千机最后为何会那么绝情的和她解除师徒关系。
她那时双腿残疾,他就这么把她扔到云霄宗外,让她像个丑角一样供云霄宗弟子羞辱取笑。这般狠心绝情,让他曾经对她的宠溺看起来无比可笑。
这么想着,裴星摇的神色又冷了几分,她淡漠道:“师尊,你来我这有何贵干?”
谢千机听出了她言语中的刺,虽不明白她为何态度有所转变,却也并不在意。他用素来淡漠的语气说道:“听裴忆岚说你不吃药?”
闻言,宴燃也是一愣,旋即用关切的目光看向裴星摇。
裴星摇黛眉不耐的蹙起,回答道:“师尊,我不想吃药,我不喜欢吃药。”
谢千机看着她惨白的脸,眉头紧锁,因为知晓裴星摇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于是目空一切的云霄宗宗主,也只能放软了声音,压制住性子中的清冷,好脾气地哄她:“你身子骨弱,必须吃药。”
裴星摇被他这哄小孩的语气听得头皮发麻。她似乎是知道谢千机为什么会收自己为徒了,他一定是父爱泛滥想当便宜爹了吧?他这个样子和她爹有什么两样?她爹都说不定没这么好脾气。
裴星摇再次强调道:“师尊,我真不想吃。”
谢千机脸上的笑意也淡了,说道:“你要是不吃,为师立刻就让你爹爹裴淮之过来喂你吃?”
听到谢千机提到她爹爹,裴星摇气得咬碎了银牙,她点头如捣蒜,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我吃,我吃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