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别枝在心头把陆致这个名字过了一遍,才想起来这是与她定下婚约的陆致。
她回礼柔声道:“见过陆指挥使,我是岑别枝。”
岑良远点点头,然后便往前走去看看自己的幼女,只看一眼,便血气上涌,双目通红。
他望着小女儿的遗体心如刀绞,那么可爱的鸣蝉,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陆致跟着岑良远的步伐,同时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分别是上了岁数的老仵作与他的小徒弟,老仵作背后是个匣子,里面应该装着些用具。
岑别枝也紧跟着上去,哪怕今日所有人都察觉到她与原来的岑别枝判若两人,她也必须去做,这是她对原主人岑别枝的承诺。只消一眼便认证了她先前的看法。
果然,尸体浸泡这几日就出现了巨人观。
高度腐败之下,岑鸣蝉的尸体已经呈现出一种污绿色,面容肿大,五官单从肉眼已经是辨认不出,本来合身的衣物更是因为浑身肿胀而被撑裂开来,最显眼的是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陆致刚刚接任都指挥使,这是他上任后第一个案件,他哪里见过冲击如此大的场面,然而他又向来不肯露怯,只别过眼努力抛去脑海里的画面,抬手示意仵作过去。
老仵作一拱手,面对首辅和指挥使,先请他们遣退下人。岑良远闻声一挥手,命他们侯在远处,岑别枝叫莲叶和菱儿也退下,她们见主子今天格外坚强也不免觉得惊奇,但又挂念着,最终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然后仵作又请他们三位离开。
岑别枝眼神坚定,看向父亲讲道:“父亲刚从内阁回来,车马劳顿去歇歇吧,正好陆都指挥使来家里,总要请他饮盏茶的,至于我,我想在这里看看鸣蝉,我也看过这类书,没那么怕,还望父亲准我留下。”
岑良远初听又惊又疑,他知道长女性子,向来柔顺知礼,但没料到她会提出留在这里,又听她讲她看过这类书,也就稍微信了一些。
世人都知道岑家长女博览群书,知书达理,以至于岑首辅为她专门盖了座书阁,里头盛放些各类书籍,到后来有些人曲意逢迎,想走首辅门路时往往以古籍孤本作为敲门砖。
他沉思片刻,夫人在修养,陆致虽与别枝已经议亲,到底是尚未嫁娶的关系。陆致是陛下的奶兄弟恩宠无双,如今又还接任锦衣卫,实在怠慢不得。
这个家里能接待陆致的只有自己。
而他又不放心鸣蝉独自接受验尸,到底是有个亲近的人在这里才能安心,尤其是个女子最好。如今别枝又主动提出来留在这里,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若是她撑不住也一并送回去,到时候再从夫人房里找个胆大的贴身丫头来瞧着。
想通之后他示意陆致随他去亭中饮茶,又命下人看好大小姐,一旦有情况立马把她送回去。
眼见着二人走远,岑别枝心头压抑之感便少了很多,在这些熟悉或者了解她性格的人面前,她总得时刻端着,如今少了束缚,她可以完成她的承诺。
岑鸣蝉已经被收放在白被之上,老仵作走到跟前,将匣子放在地上打开,里面各种用具摆放整齐,先是从最下层取出纸笔交给小徒弟,让他记录尸体情况,然后生姜片放在嘴中含住。
岑别枝细细观察着仵作的行为,见他含姜,心下了然,宋慈所著《洗冤集录》里曾经提到,验坏尸时可以含姜。
然后又见他将蒜末葱末放置在裁剪成型的布上,然后又用相同的布料重合,之后掩住口鼻,在脑后系带。
这是口罩,用来驱味和自保。
随后他开始查验,岑别枝随着他的动作也在观察着尸体的情况。
先是查看头部,面容已经因为腐败而无法辨认,触摸头骨无塌陷情况,应该是没有外伤,仵作草草看过便换了别处,再看尸体颈部是否有淤伤,颈部正常,无青紫掐扼痕迹,也无绳索勒痕,排除勒掐可能性,再看肢体,肢体完好,无外伤,手背脚背惨白,死亡时间应该在48小时以上,再看口鼻,口鼻间有白色泡沫。
裸露在外的皮肤在被水浸泡过后会发软膨胀并出现惨白的皱缩状,通过这个可以大致判断死亡时间。
其实只要在夏日尸体出现巨人观的情况,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一般都死亡在2天以上,查看手脚也不过是佐证一下,而口鼻中的泡沫证明可能是死于溺水。
检查到这里,老仵作却是不敢继续。眼前这位可不是一般女童,是首辅挚爱的幼女,削发开膛用来查验这种话,他可不敢说出口,稍稍想想便冒出豆大的汗珠。
岑别枝瞬间清楚老仵作在迟疑害怕什么,自古都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别说是思想封建的古代,就是现代,也有不少人讲究在意这些,要求齐齐全全地生,完完整整地去。
他不敢。
他不敢,那么就会查不下去。
条件简陋的古代无法进行硅藻实验,否则能第一时间判断出来入水时岑鸣蝉是否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