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奇伊,这是我的故事。
经历了数年的审问调查之后,我终于迎来了自己的裁决——进入拉格朗日点空间站监狱服刑,终身。在被送往那个巨大孤独的地方之前,我问负责我的调查员自己能否带一只录音笔上去,新地月联合国政府并不介意在这种小地方展现自己重视人权的一面,因此我获准带了一只小小的,内存不到1G的小型录音设备,据说还是个不值钱的古董,不过,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很开心,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听到接下来我所诉说的,我的故事。
我想,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这并不是一个需要思考后才能不情不愿得出的勉强结论,而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并不打算对此进行任何的反驳,事实上,我早已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卑劣与自私,我并不想心存侥幸,我只想赎罪。
奇伊(我)是一个恶人。
我是在监狱里回忆起这一切的,我出生在地月大扩张时代的末期,我的父母都是海洋生物学家,他们两个是那个时候少见的自由组合夫妻,也就是说,是自由恋爱然后结合的产物,这样的组合由于没有提前经过基因优选,而使得后代性状带有很强的不确定性,因此我的诞生经过周密的计划,以各种大数据支撑以确保我能准确而完美的继承父母的衣钵。
这项技术被称为“人类编写”,脱胎于惑星时代的大数据分析技术,通过精确到秒的实时外因(环境),与精确到碱基序列的内因(基因)双重作用,就能决定(预测)一个人的命运与未来。
我的童年在提供这项服务的K公司严密监视下长大,确保我会交什么类型的朋友,形成什么样的性格,习得何种层级的知识,直到我的父母无力支付这项数据运算服务带来的庞大费用,而带我来到了太平洋的一座小岛,持续他们研究的同时也按照他们的心意继续培养我长大。
曾经的我很天真的认为,这一段在岛上随着父母学习的时光是我唯一没有受到任何智械监控与运算分析的时间,但这是不可能的,即便身处太平洋的偏僻小岛,我们仍然时时刻刻都身处庞大的数据涡流而无法自拔,此时的地月双星已经是一个浩大但却异常精密的系统组合,无数的卫星和地月双星本身共同组成了这一网络,将一切管理,预测与分析,如果用较为通俗的话来说,就好比在一个篮球的内部与外部遍布探测器,即便是一颗灰尘,一粒细菌都时时刻刻处在监控之中。
生活在地月双星上的人类,仿若篮球上的一粒细菌般的人类,他们以渺小的双手,最终掌控了整个世界,他们挖开月亮的中心,在里面设置能够辐射地月双星的计算机群,在地球周围遍布探测装置,以确保每一人类都能被摄像头与大数据捕获。
即便我自己都不敢承认,但我还是憎恶着的吧,憎恶着这个毫无漏洞,毫无错误,不断运转着的世界,但是从另一方面我也不得不承认,总归是有人希望着这样的世界的,毕竟在“未知的危险”与“确定的安全”之间,选后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此,我并不想进行辩驳,对于这样一个一丝不苟运行着的完美世界,我是个异类,也是个错误(BUG),更是个不安全的,需要被排除的因素。
我还记得,我遇见琪亚娜的那一天。
琪亚娜是夏威夷神话故事中的月亮女神,在清朗迷蒙的月色之下,我躲在岩石后面,痴痴地看着独自坐在礁石上的,孤独而悲伤的琪亚娜,她是一只塞壬,一只最后的塞壬。
我的同僚更喜欢称呼琪亚娜这一种群为水猿,哪怕它们其实并不像所谓的水猴子,无支祁之类的生物,但是它们却是人类祖先来源于深海这一假说所推测出的进化链缺失的最后一环,一种此前从未被他人知晓,只出现在南美马孔多半岛进行洄游繁殖的,胎生哺乳动物。
远远看过去,琪亚娜长得很像儒艮或者海牛,她几乎没有体毛,周身很光滑,能看见形似人类的□□,小腹鼓起,但是她的双腿是分开的,并不像是鱼尾,这一点和神话故事里的美人鱼或者塞壬并不一样,我可以确定,她是女性,是母亲。
从我发现她的存在之后就一直默默的观察,她总是在夜色中迎着月光出现,悲哀而恐惧的直视月亮,但我从未发现她的其他族群成员,直到她被我的同僚发现。
她分娩了,却诞下一个死胎。
霎时间,目睹着这一切的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答案:月亮。
自从人类操控了月亮之后,月亮的周期就开始按照人类的想法执行,潮汐的规律也随之发生变化,我母校的吴教授就曾经指出潮汐变化会对需要到洄游繁育的动物产生不可估量的毁灭性影响,但在利用潮汐能的新型发电站出现之后,面对渴望利用便宜能源的留守地球的穷人,这种声音就被淹没了。
一种生物的灭绝哪有许许多多可以就近利用潮汐能的百姓重要。
然而,人类绝对没有料到,这样一个每一个边边角角都被完美利用的地月系统,却出现了这样一件事情……哦不,也许预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