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条条块块也正在漫天的号子中一点点变成现实。
沈未顶着太阳也身处其中,周围尘土飞扬有嘈杂至极。身边的人举着图纸,扯着嗓子对他说着那些细节或是关键点,却一个字都没有钻进他耳中。
他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些画面:当年父亲惨死的尸体,那场极惨烈的车祸,失控翻入林底的汽车,还有异乡凄冷的深夜……
沈未只觉得此刻的阳光分外耀眼,渐渐变成刺眼,再后来,竟开始模糊起来;两眼一黑间,他便失去了知觉,整个人直直地栽倒在了工地的砂土中。
这里是尧市著名的“啤酒一条街”,也是钟原和许菱经常来放松小聚的地方。天已擦黑,只因还未到仲夏的缘故,沿街而设的摊位上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倒有一种别样的安逸和闲适。
“叫你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许菱拉了把椅子在钟原对面坐下,嘴上还是不依不饶:“怎么,今晚不用陪女朋友了?”
钟原慵惬地坐在椅中,左手弹着桌上装着半杯清水的杯子,右手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椅背上,眼皮都懒得动一下:“上司身体抱恙,加班去了。”
“老板,来两扎啤酒!”许菱朝店里喊了一句,又回过头,看着钟原一脸心事重重,问道:“当年余沛殳的那起车祸,你怎么突然又想起来了?”他边问着,边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手。
听到这话,钟原突然间来了精神;他的右手倏地离了椅背,整个人也向前倾了过来:“事故报告我当年只大体看过几眼,是怎么说的来着?”
“交通意外,那个大货司机喝了酒。”许菱的回答平淡至极,甚至连语气都没带。作为钟原最好的朋友,许菱自然明白那场车祸对钟原来说有多大的影响,他不愿主动提起这事,现在谈及,也只为“交差”。
钟原轻蹙了下眉头:“只是这样?”
“啊,不然呢?那个时候,酒驾都还没入刑呢!”许菱将餐巾纸折好,塞在面前的碟子下面;见钟原一脸心有不甘,又追问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出什么事了吗?”
“前些日子我得了份资料,关于那场车祸的……”
“前些日子?”许菱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天我听信息组的同事说起过,交警事故科的资料库遭到入侵,”他瞪着面前正眉头深锁的钟原:“不会是你干的吧?你什么时候道行这么深了?”
钟原视线一转,极度厌恶又愤怒的目光落在许菱眼中,吓得他赶紧换了张笑脸:“开个玩笑嘛,凶什么凶……呃——那你刚刚说的‘得到’又是怎么回事?”
钟原把自己那晚被灯光逼停拿到文件的经过和许菱讲了个大概,说完还不忘叹口气:“我车昨天才修好。”
两人正谈着,店老板端上两杯渗着水珠的啤酒,黄橙橙的液体汩汩地翻腾着气泡,连带着将气氛也带得活跃了起来。
“晚上不怕有任务吗?这么放肆——”钟原的视线扫过啤酒,抬眼问道。
许菱居然出乎意料的没有说话,只微微地摇了摇头;他晃了晃面前的酒,抬脸问道:“你觉得那个送资料的人是什么目的呢?这么神秘……”
“先不管是什么目的了,”钟原弓身向前,把许菱手里的酒杯推到一旁,“先说那场车祸,我觉得有几点很奇怪:
“大货车是左转弯,即便司机喝了酒,车速也不至于太快吧,除非不要命了——急弯高速,这种‘大家伙’很容易翻车的;照这样分析的话,现场二叔的车又损毁严重,只能说明当时二叔的车开得非常快;而且,现场没有丝毫刹车的痕迹,为什么?”钟原两束目光灼烈起来,炯炯地看向许菱。
许菱的思绪正紧跟着钟原的分析高速运转,钟原猛地一问,他便脱口而出:“自杀!”
话音未落定,已被钟原果断地否决掉:“不可能!”
许菱一懵,有些不明所以。
钟原则抽了支烟点上,继续分析道:“先不说有没有事情会让二叔突然之间想不开,单说出事当天,车上坐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许菱这才恍然记起,车祸当天,余沛殳正准备外出去参加一个会议,一起在车里的,还有迦异——钟原的弟弟;车祸发生时,坐在副驾驶的迦异当场死亡,余沛殳也在紧急送医途中停止了呼吸。
“那年迦异才二十岁,二叔也那么疼他……”钟原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只剩无力的叹息;他将燃了一半的烟凑近嘴边,青灰的烟雾缓缓从他的鼻间散出,那原本低低的叹息声也便有了形状。
“那按照你的分析,是谋杀?”许菱把身体朝钟原凑近了些;话一出口,他又忽然觉得这个猜测十分大胆又不切边际:“不对呀,现场记录我都仔细看过了——车况没有问题,除了撞击损坏的部分,其它一切正常;就连那份尸检报告,也并没有任何疑点……”
钟原将一杯啤酒猛地倒进胃里,目光一沉,冷冷地看向许菱;许菱敏锐地接住了这其中的信息:“你又在怀疑是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