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卯正时分,天地间犹然雾蒙蒙一片。
三院,明华房,明灯高照。
重重帷幔间,红丝逶迤,当中立着一位男子,舒展开双臂,任由身边四个丫鬟为其覆上衣衫。
“公子,您贵为国公世子,何苦和那些泥腿子一道儿上工?您若信不过那监工,倒不妨派个机灵的小厮去看着,何必劳您贵体?”女子指若葱管,替人正着衣领,抚去褶皱,眉头蹙了许久,终于还是说了话。
杜无明哼了声,“本公子喜欢,用不着你管。做好你的分内事就行。”
“分内事……”洵儿低下头,悄然绕到人背后,整理衣领的功夫,几乎要贴上那副脊背,“公子,奴家便是服侍您的。您在外风雨了这许多天,黑了,也瘦了。那沈丫头又是个不做事的,没有照顾好公子,还是让奴家跟着您服侍吧。”
挨得太近,女子几乎都要听到那身姿下有力的心跳了,面上不由得飞上几抹薄红。
春花了然,低着头系着前方的玉环,假装自己只是一泡空气。
暖阁里的香炉尚在飘着袅袅紫烟,貌美的女子双手顺着丝衣下滑,虚环上男子的腰身。灯光朦胧,罩上了多少暧昧。
可惜男子冷漠,几言打破氛围。
“本公子已说过,院外,不许你跟着。这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三次。”杜无明拂开那双手,大氅一甩便脱离了那温柔乡。
“记着,你是我娘塞来的。留着你也不过是看在我娘的份上,你最好摆正好自己的位置,别再让我恶心!”冷公子冷冷道,头也不回,推开门便出去了。
屋外不远处站着个女子,罩在乌青披风里,雪褶裙,白布鞋,此间青绿,不见风尘;发间却又垂下一截发带,鲜红似火,因着多了分烟火气。
杜无明走到那人面前,脸上倏忽间便起了笑容,连请人偕行也变得风度翩翩起来。
初春的冷风闯进暖阁,吹冷人心。女子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地垮下,扭曲成半哭半笑的模样。被丢下的手白嫩若葱管,染了花汁的指头红艳艳,仿佛失了气力,片刻后又青筋暴起,狠狠地攥着衣裙。
“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不如那沈无忧!我陪了公子八年啊,八年的情谊还不如那丫头的一个月吗!”洵儿叫着,瞪着地毯,泪水滚滚而出。
绯月瞧着外头,惊呼道:“哎呀,我少拿了个东西,得回房去了。”说着悄然离去,谁也没理会这人的消失。
春花秋月凑了来,扶着人坐到侧椅,好声安慰道:“洵姐姐,你莫要因那贱蹄子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划算呀!您也别担心那蹄子做坏呢!咱都瞧见了,她和那新来的监工成日眉来眼去的,指不定都啃上嘴了呢!”
“哎呀,那这蹄子还勾引咱公子!好个贪心的坏坯子!这般会装,也无怪洵姐姐看走了眼,把那蹄子招了进来!”秋月连连叹息,圆月都瘪了几分。
“什么!那沈无忧还勾搭别的野汉子?可有证据,我报了夫人去,把那贱人轰出府去!”洵儿停了哭,死死瞪着说话者,犹如落水者瞧着最后一根稻草。
“洵姐姐,你不知道,跟贱丫头通奸的那野汉子贼的很,半点口实不落,我们连找带问了许久,半点信物都没抓着!”春花捶胸顿足,“是我们没用,没法替姐姐分忧!”
“不过雁过留痕,时日久了,不怕那蹄子不露出马脚来。到时,咱们人赃俱获,不怕那蹄子不滚的!”春花下后,秋月登场,讲得眉飞色舞。
洵儿回想起彼时杜无明对人的温柔模样,喃喃道:“就怕那时已经晚了,那沈无忧心机那般重,准会先拐了公子。待她怀上了公子的孩子,一切就都晚了。”
两个丫鬟互相看了眼,心有灵犀地凑来,悄声道:“纯丫头那份例不是给这蹄子给占了吗?那丫头成日缠着咱们闹呢。倒不妨哄了那丫头去。那丫头干娘可是洪嫂呢,晓得的人多,大可照着咱们上回那法子做。”
美丫鬟扭回头,瞪着地毯,似是想到了什么,猩红的嘴弯出一道狰狞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