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茫然无措又楚楚可怜。
言昱安只觉喉咙发紧,克制不住低咳起来。缓过之后,他抬眸看向陈英,“你回去吧。”声音有些沉弱,带着病愈后的低哑。
如蒙大赦,陈英双手交叠,匆匆蹲身一礼退出门去。
也不等秋雁,她一路小跑着,沿着抄手游廊穿过月洞门便跨出福寿堂。月洞门那头四季常青的一丛翠竹,纤细挺拔,密集的枝叶遮挡住视线,自成一片隐秘幽深的小天地。
她忽然停下,紧绷的身子蓦地一松,沿着弯曲的石子路走去。
她坐在竹下堆叠的太湖石上,心底的委屈这才一股脑涌出来,捂着脸低声抽泣。
那些下人看不起她,她只当看不见,他们当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那一张张脸上毫不掩饰对她的鄙夷。其实她心里清楚,以她的身份待在侯府就如一颗琥珀般的蜜糖粘上一只蠓虫,令人嫌恶。
可她无处可去啊,她明明也有自己的家,可她现在却回不去。
忽然响起一阵沙沙声,像是疾风穿过竹林的簌簌声,又似脚踩石子细碎的摩擦声。还未仔细分辨清楚,就直觉有人靠近,陈英猛地抬头,用手背胡乱擦了下眼泪。
待看清面前的人,她一时呆若木鸡。
泪痕未干的脸蛋上一片冰凉,像被刀子刮过有些微刺痛。她就那么直直望着他,原本止住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言昱安走近时,就瞧见小姑娘坐在石头上,抱着双臂哭泣。秋风瑟瑟,竹叶簌簌,她在凄风寒竹下缩成一团,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猫。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姑娘的情形。圆润的脸蛋像四月里的海棠,莹白中一点嫣红,又像旭日蓬勃而出时那一刹霞光,明媚而张扬。一颦一笑,情态自然,娇柔又灵动。
想必在家时,她也是被家人捧在掌心,如珠如宝娇养的吧。
心底那一丝薄愠也终于消散,他抬手轻抚她的脑袋,“阿英,莫哭了。”
许是那声音太过温柔,陈英只觉得胸腔憋闷,鼻中酸涩越发汹涌,竟呜咽着哭出声来。
言昱安取出帕子正要替她擦眼泪,就被小姑娘一手推开,又听她断断续续哽咽说,“世子哥哥,以后……以后,我不能再去书房找你了。我答应过姑姑,以后要离你远一点。”
拿帕子的手停滞了一瞬,随后又无声垂落下来掩在宽袖下。
他默了会儿,语调平缓如常,“好,阿英以后不必去书房。”
他蹲下身与陈英平视,声音很轻,轻的就像是在她耳边呢喃,“阿英,在这府里你不必讨好任何人。”
“可是……”陈英眼底通红望向他,琉璃般的双眸泛起破碎的光,“她们说我是丧门星,克死全家……”
“你想让她们闭嘴,就好好习武。”
今日看到小姑娘打拳,一招一式灵动连贯,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他愣了一瞬,面色又恢复平静。
小姑娘湿漉漉的长睫扑闪了几下,眼眶里又溢出泪水,娇柔得像一株破土而出的幼芽,稚嫩且脆弱。
言昱安看着她的眼睛,解释说,“你只有足够强大,便无人再敢欺辱你。你可愿意好好习武?”
见小姑娘抿唇点头,他又缓声说,“我会派人送些习武书册给你,你先自行练习,若有机会我再看看。”
在他起身准备离开之际,陈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扑了上去。
她紧紧抱住言昱安,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声音带着哭腔,哽咽说,“世子哥哥,你会永远对我好么?”
言昱安怔了一瞬,然后无声地笑了,“永远么?”
猛然间,意识到这个要求有些过分,陈英缓缓松手放开他,咬着唇低头不敢再看他。
终归是年纪小,小姑娘纠结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尽管只字不提那件事,但多少还是被吓到罢。陈姨娘叫她离自己远点,其中缘由也不难理解。
言昱安站起身,掸了下衣裳上的浮尘,眸光沉静看向她,“外面冷,早些回去吧。”
陈英茫然地抬起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沉毅紧绷的下颌线,却意外地让她止住了泪。默了半晌,她终于挤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