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研磨结束游戏,电视屏幕上game over的字样闪眼地晃着,“绘里奈这次来找你干什么?”
“和男朋友吵了架跑出来,但是不想去酒店,怕被认出来,所以来我这里了。”
“然后?”
“我拒绝了。她就去找其他朋友了。”
“明明已经有段时间没和你联系了吧?”
研磨略略扭过脸去瞧着他。黑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实际上是在试探“明明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为什么反而先跑来找你”。他想起前段时间断断续续收到的来自绘里奈的那些信息,虽然都没怎么回复就是了。
山下家比黑尾家更早地成为孤爪的邻居,但两家的关系算不上好,或者说,山下家在那一片居民区里都人缘淡薄。被负心的丈夫所抛弃而酗酒的山下夫人时常摇晃着出现在外人的视线里,手里牵着脚步趔趄的女儿绘里奈。在女儿成为童模补贴家用之后,山下夫人渐渐扫干净屋里的酒瓶,开始带着绘里奈周转于各大拍摄现场。
因为长相出众,所以不管伸手讨要什么都会得到满足。美貌带来的福利和便捷让绘里奈从童年的纯真中分裂,一边是成人世界炙烤着的地狱之火,另一边是断裂的白色巨崖。是穿过地狱变成彻底而魅惑的大人,还是爬过悬崖缩回无忧无虑的儿童呢。
她怎么可能做得出选择。毕竟决定权仿佛本身就不在她手里。
研磨不愿意出门的时候,黑尾和其他人在公园里偶尔会碰见绘里奈,便和她一起玩。因为打扮的好看,不管在男生还是女生里,绘里奈都很有人气,更何况她有着他们都没有的踏入成人世界,和一群大人打交道,出现在杂志内页甚至封面的经历。新奇的事物永远会吸引小朋友的目光,而绘里奈身上更有着一种其他人难以拥有的早熟倦怠的气质,像夜晚破碎的星星,寒冷地缀进丝绒布,却不会轻易掉落下来。
绘里奈给公园里的儿童世界带来各种新游戏,只要有她在的时候,就是一群人的簇拥。时间一久,有些家长在发现自家女儿房间里多了一些用过的口红眼影等成人才会拥有的东西后,开始禁止自家孩子和绘里奈玩。黑尾看着她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无所谓地伸直了腿,把夕阳扯得很长。
实际上心里在意的要命吧。
黑尾这么想着,慢慢踱步过去,身影切开夕阳,浑圆落日的边缘模糊不清地轻晃着。
“干什么?”
绘里奈看着他靠近自己,语气用力地率先发出攻击。
“来踢球吗?”
黑尾抱紧手里脏兮兮的足球,另一只手悄悄攥紧衣服的下摆。
“那来吧,鼻涕小鬼。”
女生从长椅上一跃而起,抢过他的足球往前一扔,开始奋力往前跑。呆在原地的黑尾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蹭了蹭人中,没发现什么湿漉漉的痕迹,才远远地追逐起来。
虽然黑尾没怎么和研磨说过绘里奈的事,但其实对方一直都知道有段时间他特别喜欢那个女生。升入国中的山下绘里奈作风大胆,经常在拍摄现场撒泼,闹出不好的传闻,因此颇吃了些坏脾气的苦头,一直到进入高中才收敛。再怎么臭的性格在卓越的业务能力和令明月失色般的容貌面前也会被修饰宣传成老天爷赏饭吃;有时候口出狂言,也称之为鹤立鸡群,性格率真直接,不溜须拍马,是圈子里难得的清流。
很多对家都暗暗等着她跌落悬崖陨落的那一天,却偏偏只能见着她风头越来越盛,毫无熄灭的苗头。如果说最开始黑尾是被她野蛮生长的力道所吸引的话,那终了所厌倦的也依然是这股力量。
正因为太过随心所欲,绯闻不断,甚至是夜夜笙歌,才得以让黑尾远离了她的圈子,并且发觉所谓光辉,最终也只不过是工业的流水线制造出来的明亮,才得以让月亮都黯淡几分。
有时黑尾觉得自己是被光亮所迷惑,有时又觉得不尽然。绘里奈有许多朋友和恋爱对象,但从小认识并且保持联系的只有他一个,如果说研磨也能算的话,那顶多也只是多半个吧。
黑尾家的奶奶对邻里都友善和蔼,也是为数不多的会和山下家母女正常相处的人。从小黑尾从她对山下家的态度里学到的是“嗳,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嘛”。宽厚话语里的包容让绘里奈暗中黏着不肯再走,哪怕长大后两个人渐行渐远,她也照旧会跑去看望黑尾的奶奶。
但是黑尾自认没有对小野寺说错话。虽然以前喜欢过,最后也只是变成了一小块凋落的惆怅。如果说他是出于同情和伪饰的明亮而喜欢过绘里奈,那是为什么会喜欢小野寺呢。
是待在她身边会有一种安全感吗?至少和小野寺在一起的时候,他并不会感受到什么朝三暮四的危机。哪怕是撞见她和昼神在一起也好,一时之间生出惘然也罢,马上都会被小野寺那更稳定的内核所击碎。
人类自己创造出的光芒往往更明亮,甚至遮掩住淡黄色的月光。然而不管怎么样,路灯都只是月亮的形状,也没有它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