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晚樱
说出去的话即泼出去的水。要是对方没能接住,就是湿漉漉一片印在石板上,就算太阳出来蒸发掉水渍,升腾的水汽和潮湿的味道也依旧会尴尬萦绕许久;而要是接住了,就缓缓流动汇成溪水,最后不声不响地在身体里四面八方地延伸过去,终究抵达心脏。
说白了,扔出去的梗能不能收回来是鉴定同类信号的标准之一。对于小野寺来说,说出口的散漫思绪能不能够得到回应,已然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了。
几天后小野寺带着痊愈的卡戎去医院复诊顺便给它洗澡。在去医院之前她牵着卡戎站在玄关处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建设。多年之后偶遇前男友这种事本身就是彗星砸地球的概率,但是既然连国小时候的黑尾都能碰上,那这种事好像也不奇怪了。
分手之后就删除了联系方式,后来因为毕业同学会的事又加了回来,实际上根本就没说过几句话,就这么各自安静地躺在对方的列表里。小野寺偶尔刷新到他的动态,内心毫无波澜,因此还替自己松了口气。
“要是分手之后还兵戎相见或者故意把对方当作陌生人才说明还有感情嘛。互相之间要是能像正常人一样对话,虽然根本也不用像朋友一样,才是真的没有感情了。”
小野寺坐在玄关处,朝卡戎嘟囔道。卡戎的耳朵动了几下,表示接受到了她的话,但是却歪了歪头,没有回答,因为它的内心已经完全被“要出门”这件事占据了。
再说了,既然昼神能做到云淡风轻的,那她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又不是没学会这种事。倒不如说,根本就不用学,因为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关系了而已。要不是会在医院碰到,以后都不可能会再产生交集。
只是没料到复诊的还恰好是昼神。给卡戎做完检查之后,戴着橡胶手套和口罩的昼神松了口气,表示已经全无大碍。他摘下口罩揉了揉它的头,略略凑近:“今天倒不是发霉破毯子的味道了。”
“啊,”小野寺惊叫一声,没料到随心所欲发出去的电波会被接收,“你都听见了?”
“听了个大概。”
昼神神情平静,说话时并没有把视线从卡戎的身上移到小野寺的身上。卡戎从喉咙里长长地呜了一声,尾音尖锐下沉,收复成一个既委屈又骄傲的表示,然后高高昂起了头。
“毕竟是老巫婆,所以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昼神轻描淡写地卡住了她要问出“为什么偷听”的瞬间。小野寺微微皱眉,差点炸成河豚,语气里已然带上了些微怒意:“我是老巫婆还真是对不起啊。”
“你在生气什么,”昼神终于转过脸去望向她,眼神无辜,嘴角隐约有笑意,“那不是你给自己的称呼吗?”
小野寺怔住了。
盯着昼神和他说话的时候忽然产生了一种下坠感,仿佛是在月光所照耀的林间湖泊中下沉。围绕湖泊的密林在风中发出簌簌声响,像夜色的暗自鼓动,而耳边只有汩汩的水声。所幸只是下沉得并不深,还能听到水面咕噜冒泡的声音,月光就在密集的泡沫里碎裂。身下是黑不见底的无法探测到深度的湖下世界,是倒转过来的天空,只是吸收掩埋了一切光线。
“今天天气这么好,你见哪个巫婆是这种天气出门的。”
小野寺有点理直气壮地反驳了回去。说完之后她才忽然明白其实根本不用去回答他的话,直接忽视然后带着卡戎离开就可以了。
昼神微微一愕,笑了笑应了一声:“是吗。”
他自然地把原本要说出口的玩笑话给咽了回去。不管怎么说都好像闲聊太多了。从多年前刚认识小野寺的时候他就有被她随心所欲的思绪惊到过,还觉得她要么是自来熟,要么就是根本不在意说出口的话会不会被人理解。
后来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后者。
但小野寺可是实实在在有着“希望说出口的话被理解”的那个人。临近兼职下班的时候,她约上黑尾在周末去看春末的晚樱——是在晚上看最后的樱花的意思。
“周末我要去排球教室教排球啊。”
黑尾自然而然地答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拒绝又不拒绝。
“反正不管怎么样,在八点之前都会结束吧。”
小野寺堵住了他的后路。
“难道我不该有自己的时间吗?”
“欸,”小野寺拖长了尾音,因为知道他在开玩笑所以也没有顾忌,“独处的时间可多得很吧?也不差这一晚。”
“那我也有其他朋友需要一起相处。”
“把你的朋友也带上不就好了。”
“那家伙可不会为了一场春末樱花就出门啊。”
“那,”小野寺顿了顿,故意胡搅蛮缠来试探黑尾的下限,“我来加入你们。”
“喂,”黑尾叫了一声,装作不满,“那你刚才看樱花的提议的意义在哪里?”
小野寺摆了摆手,凑近他道:“所以你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