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天宝五年正月末,东宫。

上元节当日,天便飘起了雪花,直到昨日夜里才停,错落有致的宫殿阁楼在白茫茫的积雪中,宛如人间仙境。李沅晨起去崇仁殿正殿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韦氏如往常一般留她用了早膳,又拉着说了会子体己话,才舍得放她离开。

此刻,她正裹着大红斗篷驻足在小径旁的一株绿梅树下,看着满枝的花蕾在寒风中悄然绽放,如同一朵朵洁白的云彩在枝头飘荡,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清香;一转眼,她瞥见一缕蛛丝牵着掉落的梅花在风中旋转,像是舍不得它走的样子,欲掉不掉的,真是有趣极了。

李沅回头对着身后的婢女说道:“木槿,把那朵梅花带回去,我要把它描下来。”

木槿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拿过那朵垂坠在半空中的残梅,扬唇一笑,“娘子可还要再摘几枝回去插瓶?”

李沅伸出藏在斗篷下的手,摸了摸面前矮枝的花骨朵儿,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插瓶的话没两日就败了,还是留在枝头它们才能开得更明艳一些,反正就在我们院子里,也不愁想看的时候看不到。”

立在身后的另一个侍婢木棉闻言,连忙袖中掏出干净的丝帕,给李沅擦了擦指尖残留的雪水。

完事后,主仆三人相继往瑶花阁走去。

瑶花阁是李沅起居的地方,它位于崇仁殿的东侧面,与西侧面的含笑阁照相辉映,东西两阁同属崇仁殿,同太子妃韦氏居住的主殿有九曲回廊相连。统共有五间上方,中间一间花厅,多用来会客;两旁依次数过去是稍间和次间,用来休闲和睡觉,右边稍间是休闲间,用来招待姊妹或闺中密友,右边次间是书房,李沅平日里就在这里看书、练字、作画;她自己睡在左边的稍间,左边次间是她放四季衣物的地方,中间有一扇黄梨木镂空雕花隔扇相隔。

书房里,紫檀木高脚香案上,通体梅子青釉圈足香炉里无声的暗燃着苏合香,一缕清新雅致的香味淡淡地充盈于室,吐纳间,沁人心脾。

木槿把带回来的残梅装在六方式红木文盘内,放在李沅平日里练字作画用的粉地彩绘书案上,收拾妥当后,她便退到书案的一角开始添水研墨。

李沅喜静,尤其是在书房里待着的时候,更是不喜有人在身旁来回走动伺候,唯留下一人研墨而已,她从身后的黄花梨木大书架上取下来一捆麻纸,再从其中挑出一张小的,铺平在案上,用白玉古琴镇纸镇住。

一切准本就绪,她伸手接过木槿递来的紫毫毛笔,轻轻地在砚台上点了点墨,随后便在麻纸上勾画起来,五六片花瓣儿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聚在一起,一朵梅花就翩然落在了纸上,下面再加上一节小枝,用汁绿点叶,时深时浅,一副活灵活现的梅花开在枝头,立刻呈现在了眼前。

木槿放缓呼吸,眼睛随着李沅手中的笔上下移动,直到她把画笔放回砚台,挺直了脊背才敢开口,“娘子这画技越来越妙了,这枝梅活脱脱的就是从树上摘下来的嘛!要是张大师还在,必定要好好褒奖娘子一番。”

木槿口中的张大师是宫廷画师张萱,他原本是给圣上的宠妃武惠妃记录日常起居的画师。

开元年末,武惠妃病逝,圣上也歇了玩乐的心思,这使曾经一度繁忙的张萱无事可做,闲暇了下来。圣上又不想放他自由,便命人在大明宫辟出一间宫殿,让他教未出嫁的公主们学习作画,东宫的一众小娘子也一包在内。

每日早膳过后,李沅都得同姊妹们一起坐上辇舆去大明宫学习,下午在坐着辇舆回到东宫,好在她深谙此道,学起来也毫不费力。

因此,张大师每次讲评都会夸奖她几句,身边伺候的人与有荣焉,一来二去也与张萱颇为熟识,每次只要李沅一作画,必定能从她们嘴里听到张大师长张大师短,说个没完没了。

因为正旦元宵两节,李沅要跟在太子妃韦氏身边学习处理内务,忙得抽不开身,她有许久都未曾动手作过画了 ,听见木槿这么一阵夸奖,她倾身向前仔细的查看一番,点了点头,还算满意;抬起头来,正准备吩咐木槿把画拿到一边去放在晾干,她要在这里再看会儿书,就看见安嬷嬷行色匆匆的从花厅走了过来。

安嬷嬷是瑶花阁的管事嬷嬷,行事最为妥帖,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如此慌张的神色,木槿诧异的看着她 。

安嬷嬷并不理会木槿投来的目光,直径朝李沅走去,低声说道:“娘子,我们东宫被围了。”

“什么?”

李沅惊得腿软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趔趄,脚踝不小心撞到凳子腿,“噔”的一声闷响,疼得她眼泪都冒了出来,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嗡嗡作响,头重脚轻的身子有些恍惚。

幸好安嬷嬷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然后蹲下身去撩起她的裙摆,仔细看了看伤势,“娘子,您当心着些,还好只是擦红了皮,没伤到骨头。”

李沅就当没听见,她抓着安嬷嬷的手都在颤抖,语气焦灼,“嬷嬷你说什么?听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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