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
只是,快要……快要憋死了……
“……鸢子,生姜放哪个柜?”
那声音十分遥远,就像是从彼岸传来,硬是要塞进她的耳朵。
“江鸢?”
很熟悉,很安心。
“闷死了?”
“江鸢!!!”这声喊话是中气十足,床榻都被震了三震。
江鸢猛地睁开眼睛,鼻尖抵着软绵绵的冬被,被闷得喘不过气。
腹部还有浅浅的阵痛感。
她挣扎着从“被子球”里挤出了个脑袋,大口大口地呼入新鲜气息。
接着她猛地坐起来,眼前是那个熟悉的,乱得叫狗窝都在侮辱狗的……自己的“闺房”。
江鸢能感觉到自己的汗已湿浸了的碎发,划过脸颊,从尖尖的下巴滴落,弄得她痒痒的。
而那个喊话中气十足的男子正站在她的床边,一副活像见了鬼的臭脸,扯着下巴,眉头抽搐着,小心翼翼地问:“江鸢?”
正是方才在她面前惨死的大哥,江逸。
此时,江逸正完好无损地杵在那儿。
“活……咯……”
江鸢一开口,就发觉嗓子卡得慌,掐着自己的脖子使劲咳了两声,苍白无血色的嘴唇轻颤着。
江逸咂咂嘴:“你看看你眼下边那两坨黑的,干嘛,晚上偷鸡去了?”
江鸢没像往常一样怼回去,反而痴痴地张了张口,哑声问道:“江逸?”
“啊,啊?”
“叔父呢?阿弟呢?六狗哥呢?药铺呢?沈一呢?”江鸢猛地伸手抓住江逸的手腕,跪坐在床上,语气急切,眼神里满是恐惧。
甚至眼眶中还有泪水在盘旋打转。
江逸没见过这样的二妹,不禁走近一步,蹲下来直视她,温温答道:
“老爹陪三弟出去买糖人了,六狗子去买包子,药铺就在这儿,沈……是谁?”
沈是谁?
莫非,江逸他还不认得沈一!
霎时,江鸢百感交集,哆嗦着问了一句:“哥,现在是何年何月?”
“睡傻了吧,大林七年,正月初三。”
闻言,江鸢一怔,眼泪终是不受控制,“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她抓着江逸的手一用力,把人拽进怀里死死抱住,不断低吟:“没死,真的没死……你们回来了……”
江逸被她的大力勒得喘不上气,叫着:“你就天天……咳,梦着我死!没良心的!我……咳咳,我要告嗝嗝……我没死也要被你,勒!死了!”
江鸢忙放开江逸,粗鲁地抹了把脸,这下眼泪鼻涕全混一起去了。
她红着脸恢复了平常那副泼妇样:“被女人勒死,说出去不丢人啊!对了,你来吵我/干嘛?”
江逸翻了个白眼:“尊重一下您的眼泪吧小姑爷,我刚想安慰你,你就又叫唤起来了?”
……熟悉的话语,这个是真的江逸,这里也是真的药铺。
她重回到了大林七年——十七岁,还未曾遇到过沈一……确切来说,是遇见沈一的那天!
她可以重头来过,过一生不认得沈一的安稳日子——在药铺耍耍剑,抓抓药,学点药理当个小女郎中,或许就这样赖在叔父身边一辈子,不去管那些男女情爱,不必为负心人牵肠挂肚,更不用眼睁睁看大哥在面前惨死,满门成灰。
而眼下的要事,则是杜绝与沈一的任何面见,她家医堂药铺不缺这一个病鬼。
大闹一世荒唐,她感到身心俱疲。
比起杀了沈一报仇,她更想安稳地陪着上一世没能护住的亲人。
越想,泪花越控不住,江鸢嫌哭得丢人,捂着眼睛闷闷地喊:“有屁快放,没屁滚蛋!”
江逸看江鸢别扭,自己就痛快,忍住正抽抽着往上翘的嘴角:“我就问生姜,在哪儿?”
“……右手三列六格,你能不能记一下!”
江逸“嘿嘿”着,边溜边贫嘴:“你不记着吗?”
江鸢拿起枕头给他扔过去,刚好被他躲开,砸在门框上。
本以为人走了,江鸢掀开被子要下床去,见门边又伸着那个贱兮兮的脑袋:“真没事吧?我先下去了?”
江鸢难得察觉了江逸的好意,没怼他,闷着声音应了一声:“我没事!”
她下了床,睡袍一脱,换了身简单的白色束腰骑装,套件高灯绒领红袍,踩着羊皮靴,把长发高高束起,也不戴发饰,也不携香粉。
平日在药铺懒散惯了,若是江逸不来吵她,她能一觉睡到午时。上一世的这天也是,待她醒来,沈一已经在诊堂候着了。
今日势必要在沈一踏进药铺前拦下他!
若是无缘无仇了,沈一还能拿什么来迫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