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的酒是江州城特产的青梅酒,入口绵柔,青梅的酸甜中和了黄酒的辛辣,咽下后口腔里还残留着青梅的回甘。
姜瑶不自觉多饮了几杯,如玉的脸颊染上绯色,霞光满面,比涂了胭脂还招人。
她吃了一筷子软糯咸甜的红烧腐乳肉,便又伸手去摸边上所剩无多的酒壶,把余酒倒出来,斟满了眼前的空杯。
姜瑶端着满满的酒杯正要往唇边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陡然伸来,轻巧制住她的手腕。
“你不能再喝了。”谢不言盯着姜瑶染上酒渍的唇缘,目光幽深。
姜瑶仰头看向他,不高兴地拉下嘴角,语气不善道:“我又没醉,我要喝。”
说罢,她垂下眼去,恹恹地望着这一杯澄澈澄亮的酒液,面露倦色。
从早上出门坐车乘船开始,她就察觉到谢不言似乎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对她礼貌又疏离。她心里像堵了一大团棉花,咽不下化不开,只有饮下这酒能浇下不少。
既然不想靠近她,他又何必理会她喝醉与否?难不成是怕她夜里发酒疯痴缠他么?
姜瑶一股倔劲上来,趁着谢不言腾出手去接侍童递来的布巾,她迅速把酒杯往唇边送。
杯沿刚碰到嘴唇,便被方才那只手不客气的夺下,修长手背上青筋浮现,透着些许生气的意味。
“你怎么……”姜瑶不满地嘟囔,抬眼看向谢不言。
他直接仰头,就着她的酒杯,一饮而尽。
姜瑶怔住,这……是她刚才用过的酒杯啊。
谢不言含着酒液,并不急着咽下,上挑的瑞凤眼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透着些许不悦。
姜瑶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唇角,尝到一丝青梅酒的回甘。
冰凉的酒液流过喉头,谢不言并未感到一丝清凉,反而更加燥热。他往常并非不胜酒力之人,今夜不过浅尝了两杯酒,只觉得气血翻涌,格外口渴。
“杯子……可以还我了吗?”姜瑶看向他还捏在手中的酒杯。
谢不言清冷如谪仙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仿佛才惊觉自己方才的失态……他、他竟然夺下她用过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沉吟片刻,轻声道了抱歉。嗓音如初冬的细雪,沙沙落在人心头。
姜瑶酒劲上来,有些微醺,她摆摆手大度道:“嗨,这都不是事儿,我以为你是不想让我喝呢,原来是你也想喝啊。”
姜瑶摇了摇已经空了的酒壶,咂巴嘴回味青梅酒的滋味。
徐巍在席上与一圈人对饮数杯后,留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姜瑶和谢不言,起身过来。
“姜掌柜,谢……公子,”徐巍喝高了,险些说漏谢不言的身份,还好谢不言眼神暗示下,及时改口。
旁边几位书生画师见徐巍起身过来,同旁边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生谈笑,也不禁好奇地凑上来。
“徐先生,这二位……公子也是来参加明日的书画会比试么?从前好像未曾听过名号。”
说话的人目光在姜瑶身上停顿了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姜瑶并不是位“公子”。
姜瑶虽是一身男装打扮,但身量娇小,方才席间说话也是莺声软语,坐在周遭的人都能看出她是一位女子。
书画会虽然不限男女参会,但以往少有女画师参会。大燕虽有两三位出名的女画师,但都是京城贵女,轻易不会露面。
此时,姜瑶的身份吸引了在场众人的兴致,连坐在上席的虞姓兄弟也借着敬酒的由头凑上前来。
徐巍自从见识过姜瑶巧夺天工的流水织布机和藕丝织布后,便对她青眼有加,赞不绝口。
“这位是来自溧水镇的姜掌柜,她身怀绝技,设计的织布机巧夺天工,我猜想她明日的画作定然别具一格,能令各位大开眼界。”
名画师徐巍的不吝赞美,让众人纷纷对姜瑶投来探究的目光,不敢因她是女流之身而轻视她。
有些自负才高的画师已经把她当作了明日比试潜在的对手。
虞越泽轻碰弟弟虞文柏的肩膀,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问道:“你有把握赢吗?明日不会生出幺蛾子吧。”
虞文柏满不在乎地笑:“能出什么幺蛾子,我还赢不过一个小娘子么?再说闵院长都打点过了,明日就算是徐大画师,也要低我一头。”
虞越泽放下心来,直勾勾地盯着姜瑶。这小娘子扮作男装,清秀得像个兔儿相公,他看惯了府上的艳俗颜色,只觉得姜瑶这一身,格外对他胃口。
这一次来江州,真是不虚此行。虞越泽看着“猎物”,心痒地舔舔嘴角。
谢不言敏锐地发现了席上不怀好意的眼神,一直黏在姜瑶身上。姜瑶酒后微醺,倒未察觉分毫,仍在同徐巍打听明日的比试如何。
谢不言及时截住话头:“徐先生,时候不早了,我们坐了一日车船有些乏了,先行回去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