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中了秋暑,有点头晕,稍稍休息就好了。”过了许久,容萸轻轻翘起唇角,朝他挤出一抹笑。
闻人翧见她面色发白,额头也有细细的汗珠,“我先送你回去。”
容萸脑子里还是乱糟糟一片,尚待梳理,这会儿却是不愿闻人翧送她回去,便道:“王爷回来是府上最要紧的事情,六郎君,我想自己回去。”
闻人翧想起刚才的事情来,尤其方才兄长看着容萸的目光,让他心里隐约不安。
是不是兄长不喜欢阿萸?若是这会儿自己跟阿萸双双不见,兄长寻不到他,只怕会对阿萸的观感更差。
少年乌沉的眸底,闪过几分思量。
“路上当心,晚些时候我去看你。”
容萸有些慌神,乖乖点了点头,往一枕春雪去了。
闻人翧回到正厅,众人都已经落座了,兄长身旁留着座,云崧将他请到空位上落座。
老夫人挂念闻人翎,席间多番询问这两年在外的境况。闻人翎一向寡言,更不愿说那些骇人的听闻吓到老夫人,便只简略地提了一提。
他虽说的轻描淡写,可闻人翧还是从那只言片语中听出了战场上的凶险,他道:“兄长回来,祖母这下可以放心了。你不知道,你失踪那年,祖母有多着急。”
闻人翎夹菜的筷子微顿,并未说什么。
“是啊,二郎,你这次回来定要在家中多住些日子,陪陪祖母。”三夫人摆出慈母的模样,“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闻人翎并未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继续沉默地用膳。
三夫人目光转了一圈,不曾看到容萸。想到她刚才在府门前失仪,被闻人翎的气势吓得大气不敢出,她眉头舒展,笑意更浓烈,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挑个大喜日子,把六郎和容丫头的事情给办了。”
“母亲。”闻人翧脸都黑了半截,兄长在外征战多年,人才刚进家门,还未享受片刻家中温情,他不想在这个场合提起这事,“先吃早膳吧。”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六郎怎么还害羞了?”苏氏打趣道,“容丫头呢?怎么没瞧见她在哪里?兄长今天回来,她人怎么不见了?”
怀着心事的少年,忽的便朝着闻人翧道:“阿萸这几日帮着祖母准备迎接兄长归来的事宜,中了秋暑,方才险些在兄长跟前失仪,我让她先回去歇息了。”
苏氏端起一杯茶水来喝,慢悠悠地说:“容丫头真是好命,有六郎这么宠着她。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些分寸,传出去了,知道的是你宠着,不知道还以为她没有教养。”
闻人翧却不觉得有什么。
少年眉眼锐利,锋芒初露,笑笑道:“我跟她都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也无所谓。”
苏氏被狠狠哽住,一时语塞,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
“兄长以为呢?”少年转而望向身侧的男子。
闻人翎却想起了一件很久之前的往事。
那年夏天热得厉害,入秋了仍旧暑热不断。陆小满贪凉,晚上沐浴后还要到院子里乘凉。
她在他亲手缠的秋千上歪着,长长的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他拿帕子一缕一缕攥干她发丝中的水分。
夜里风大,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从眉眼和脸上划过去。看了会儿星星,她忽然扭头,莫名冒出一句:“青山,有你真好。”
他笑了笑,又继续低头给她擦发。
她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总会冒出莫名其妙的话。他没理。
陆小满见他不说话,抬眼,正对他的眼,按住他的手,和她手指交握住。
他揉揉她的发,问:“我来历不明,你不害怕吗?”
“不怕。”
陆小满要收手,闻人翎没放,把她的手放到唇边,从手背到指尖,亲了亲。
“他人议论如潮水,你也不害怕吗?”
“不怕。”陆小满仰面躺在他的膝上看星星,“只要你跟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
她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此刻的模样,和三年前丝毫没有变;哄人的话,也跟三年前没有变。
相处短短一年的光阴,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过往,一一浮现在他眼前。
闻人翎的指甲几乎陷入掌心,牙齿无意识把口腔咬出鲜血。老夫人觉察到闻人翎不对劲,疑惑地低声喊:“净庭。”
一呼一吸之间,他觉得命运可笑又可恶。
老夫人的声音让闻人翎猛地回过神,他如同梦魇之人从窒息中醒来。和陆小满的重逢让他热血泛凉,好在他再也不是青山。
不会再受她哄骗。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给老夫人夹了一块蒸甜米,神情自然。
战场厮杀数十场,过往经年的风花雪月,在他心中的影子早已变得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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