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老杨最喜欢什么,自然是醇酿美酒,恰好公主府内存了几坛尚好的状元红。
矗耸错落的假山石亭内,老杨单脚踩在石墩上为自己倒酒,“公主的马术是何人传授?”
昨夜驱马逃亡时,老杨从侧面领教了颜婼的骑术,深觉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颜婼如实道:“受教于六尚局的乔姑姑。”
六尚局掌印乔滟。
难怪。
老杨笑笑,“早有耳闻,听说是个奇女子。不过公主也与深闺贵女有所不同。”
他一口饮尽,辣得“斯哈”一声,浑不在意酒水顺着嘴角滴落在前襟上,“有些豪情在。”
裳昭自幼得宠,不必如履薄冰看他人的脸色,性子烂漫坦率,但还是有娇饶单纯的一面,听见有人夸赞自己,不免情绪外露,“杨将军谬赞。”
老杨素来是个实在人,晃了晃食指,“俺看人很准的,就像第一次在边关遇见顾大人,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
提起顾怀安,年近五旬的老者露出牙花,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起初遇的情景。
颜婼饶有兴趣地倾听着,杏眼亮晶晶的。
多年前的年关,匪患盛行,有不少良家妇人被土匪抢入山寨。面对官兵的围攻,占山的二十来个土匪扬言,除非有人单骑赴会,否则官兵每攻进十丈,他们就杀掉一个妇人。
土匪凶残,官民不敢轻举妄动,僵持之际,初任经略安抚使的年轻官员于风雪中走至人前,手持雁翎刀,就那么应了土匪的“邀”。
也是他一个人,在土匪轻敌的情况下,挑了一整个寨子,救出了所有人质。
“那日,顾大人在边关一战成名,不止震慑了方圆数十里的悍匪,也震慑了驻扎的将士,以及像俺们这样的草莽。”
老杨喝完最后一口酒,抹了把嘴,“不说了,大人接应俺时受了伤,俺要回去照看大人了。”
受伤?
颜婼方恍然,顾怀安在送她回府后,应是去接应了老杨,与刺客不可避免发生了恶斗。难怪老杨回城后先来了她的府邸保平安,而不是顾宅。
顾怀安在皇城有单独的宅子,还是他升任经略安抚使前的旧居,已不足以匹配如今的官职,但他拒绝乔迁新的府邸,还住在原址。
“杨将军,我能同你一道去探望吗?”
“不合适吧。”
颜婼诚恳道:“合适的,他救了我。”
又一次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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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安的旧宅坐落在城南较为偏僻的老巷里,宅子不大,二进二出,倒座房和东西厢房暂时居住着老杨等九名全甲军将领,有老有少,包揽了日常杂活,除此之外,连个厮役婢女都没有。
庭院四四方方,东面植石榴,西面植甜柿,干净淡雅又不失明艳色彩。
裳昭随老杨走进时,前院和厢房不约而同探出人影,伸长脖子好奇地盯着来客,被老杨一一笑骂了回去。
“看什么看?又不是来探望你们的,该干嘛干嘛去!”
随后躬身伸臂,指引向正房,“公主请。”
颜婼一身蜜合缎纹袄裙,亲自拎着个红木食盒,算作是初来的见面礼。
一名瘦高的壮汉走出来,挤开老杨,接过食盒,笑着给予方便,“大人在正房歇息,公主自个儿进去吧。”
斜后方的赵信贵深觉不妥,但知公主心意,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仰头望天。
敞亮素净的正房内,一应家私皆是椴木打造,因有些年头,已没了木屑味,取而代之充盈着满室墨香。
裳昭站在门口,在听得东卧传来窸窣声后,快步走到对应的隔扇前,通过敞开的门缝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三联竖棂屏折旁,背对隔扇的男子正在更衣,挺阔的背脊映入门外女子的眼,带着视觉的冲击。
无疑,顾怀安是强壮的,宽肩窄腰,线条流畅,背上的肌肉随着他穿衣的动作呈现出凹凸的紧实感。
暗淡的光线中,还能隐约瞧见他背上深浅不一的新旧伤痕。
最新的刀伤在右肩,伤口很深,触目惊心,应是顾怀安以肩头为老杨挡下了刺客劈砍下的一刀。
裳昭觉得脸热,刚要回避却听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愣着做什么?取一瓶金疮药来。”
显然,在自己的宅子中,顾怀安没有设防,只当是老杨从公主府回来了。
随即在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中转过脸,在瞧见云鬓朱钗的女子时,登时拢好衣襟,“不请自入,公主觉得合适吗?”
眼看着他拿起搭在屏折上的墨蓝外衫,裳昭快步走过去,挡在了他和屏折之间,“你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那又怎样?”仗着人高臂长,顾怀安越过她的发顶扯下外衫披在身上,调转脚步走向窗边桌椅。
裳昭跟过去,见瓷白药瓶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