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是再正常不过,只是他们的交往过于密切,惹人生疑。
“父亲,你怎么回来了?”
梅自若冷哼一声,卸下头顶的乌纱帽,径自往前厅的主位方向去:“我不回来,京中都要传你与他早已私定终身了。”
梅松龄站在一旁,汗涔涔直流进衣裳里,急于解释,说的话反而帮了倒忙。
“父亲,秦兄弟我知道,为人端正,但不会做出逾矩的事。”
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是君子所为,他为何和你妹妹交往密切?”梅自若嗤笑一声,唇上的八撇胡须差点给气正了。
梅玉晓抓着裙摆的棉绒,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我只把他当哥哥。”
“既然如此,太子稹的婚礼就可以安然举行。”
“您说什么?”梅玉晓错愕在原地,她的手整个垂下来,裙摆洇湿一块。
前厅里下人皆低着头,谁也没敢发出声音,廊外雀鸟最潇洒,叽喳跃于天地。
“四月廿四,你和太子稹的婚事定下了。”
梅玉晓抿嘴,头顶像浇了场淋漓的冷雨,从头淌到脚,都是寒。
“可父亲,我没同意。”
“皇上指婚,由不得你。”
最后一份倔强,碎裂在皇家威严之下,永不得翻身。
“好,至少能给母亲过个生日宴。”
梅玉晓屈膝行礼,她这一次的举止尤其不端庄。
“无事,女儿就告退了。”
前不久她还在想何人才算是良人,如今不论太子稹是否是良人,她都得嫁,别无选择。
无量出身,只道是前途早已定好。
她将自己关进房间里,门窗锁上,屏退旁人。一室暗沉阴森,梅玉晓感觉安心多了,什么都不存在,什么也没有。
下人要送糕点进来,一猜便是哥哥的安排。
梅玉晓自顾自躺在床上,莲青色绣花鞋搭拉在床沿,两眼溃散,木木地望向青纱床幔的方向,没有要动的意思。
“不用了,我吃了也是平白浪费。”
梅松龄站在门外,眼低垂下来,浓密的睫毛敛起微动的眸光。
“湘湘,二月中旬的宫廷赛马你去吗?”
湘湘,是她的闺名。
“不去,冷死了。”
“哥哥和你一起好吗?你曹匀哥……文腾书院的都去,还有京中各家子弟。”
“赛马拿奖是一个人的事儿,难道哥哥想抢我的彩头?”
弦外有音,话外有话。
梅松龄眉眼染上阳光和煦,如水墨丹青一般的脸顿时化开了阴雾,露出秀丽光景。
“哥哥哪能啊,我妹妹的骑射可是御前侍卫长亲口夸过的。”
朱漆门在眼前被拉开,树隙在风中变动,落在门槛上斑驳一片。而玉晓亭亭立在明灭处,而她的脸沉寂在阴影处,看不出表情。
她素来爱穿青色衣裳。天水碧棉制祆褂,绣有锦绣团纹,下身配有茶色褶裙。
从来都是绿叶配红花。
他这个妹妹是朵凌寒梅,娇艳自盛,绿叶作衬,更显动人。
“哥哥,宫里的赛马比赛会好玩吗?”
宫里的绣花枕头一大篓,规矩讲究颇多,就是只麻雀停在黛瓦屋檐下,也展不开翅膀。
逼仄的很。
不过这些,他都不会和妹妹讲。
往往是深宫幽怨无处泄,她是一辈子在那生活的人,至少不能一开始就感到孤单束缚。要怪就怪自己不争气,没能给妹妹多些选择。
思虑良久,门里那个跳脱的姑娘也是沉默,门外的人只想着怎么自欺欺人,才能让她一展欢颜。
“好玩,那比你平时去的马场还要大。”
梅玉晓眉眼弯弯,笼住脸上残存的疲惫,声音欢跃起来,像黄鹂歌唱,婉转动听。
“那我要拿头彩。”
可内心的声音,却似乌鸦一样哀嘶悲鸣。
梅松龄拿过侍女递来的糕点盘,她今日没大吃饭,被张杋行明里暗里叫作“弱柳枝”,也不是没有原因,她太纤瘦了。
“皖南苏记的,口感绵密。”
五感缺一,她至少还有触觉。
凉风是带着涩意的,榆树树叶婆娑作响,所以梅玉晓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我得尝尝。”
而山茶树坐落在回廊外,春微寒时红艳艳的颜色,远远望去,即使是凉薄之人也难免心头一暖。
转念一想。
人大了还真就事一件件紧赶着来,去年隆冬梅玉晓行的及笄礼,皇后娘娘亲自为其加笄。二月中旬赛马,三月初母亲生辰宴,四月奉旨成婚,今年可真不算是个好年。
坐在高位,绝不只是一览众山无余处,裹挟全身也不只是荣华。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