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祭奠裴三郎完毕,李涵告别众人,携杨潇回到帅帐。退去素色披风,端坐案几之后,翻阅近些时日的各地文书。累累案牍之下,忽见一封北海送来的文书。
其上所言,藩帅爱妾已送到,该依此前所言送还姚关以南的蒲州、荆州和三河几地。
李涵一手执文书,一手靠在腿上,半丝风度没有。
“你说,这北海黄庭是个夯货不是,吃进去的东西,哪还能吐出来。这道理是谁告诉他的。脑子不好使也不是这种不好使法。”
杨潇立在帐外,并未答话。李涵这话,显然是自言自语,并不需人应和。
安静不到半个时辰,午时的烈阳尚未升起,杨潇又听李涵令更衣。
帅帐洞开,杨潇虽在帐外,却将内间一切看得分明。李涵依旧早前模样,并无任何动作。适才回来之时才更了衣,眼下又更的是个什么衣。
心中腹诽,杨潇面上不显,疾步入内,伺候李涵换下铠甲,换上一身月白长袍。
李涵许久不曾做此打扮,一时之间竟有些不适,吩咐杨潇,
“过于文气了些,还是换一身窄袖短衫来。”
杨潇手上一顿,默然又替人换个银鱼色窄袖短衫。银鱼色素白中略带灰暗阴沉,姑且算是素服。
李涵未再言,正待出帐,赵司马风风火火而来,很是着急。惹得李涵朝外的脚步一顿。
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赵司马拱手,“藩帅,确是有些急。几日前北海传来的文书,藩帅可是瞧见了。因事关藩帅后宅,属下不敢定夺,还请藩帅拿个主意。”
这话说得平平常常,杨潇看在眼中确是一个激灵。
对早间藩帅的“失误”和“糊涂”,赵司马居然一字不提,当真怪哉。
李涵:“瞧见了,如何?”
赵司马:“我范阳陈兵阙下,看似无限荣光,却不是长久之计。此前藩帅有言,陈兵不过是威慑,不过是试探,而今目的已达到,皇室积贫积弱,日薄西山……藩帅还等什么呢?
此刻,该是调兵遣将,南下杀北海,将渭水以北彻彻底底收入囊中才是。
绝了北海文书所求,乘胜追击方为上上之策。”
李涵陷入沉思,回身端坐,翻出北海来信,再次翻阅。
就在杨潇以为李涵会令赵司马再想个法子之际,闻李涵说道:“如此甚好。传王书记,即刻拟信,告知北海黄庭,蒲州、荆州和三河绝不放归。北海余下属地,榆阳、乾州、钦州等地,不日也将归我范阳。若是识趣,早早开城投降……”
李涵吩咐完毕,赵司马不如往常般识趣走开,反而是当李涵的面儿,令人传王书记,徐判官。拟文书,盘粮秣。
似怕李涵有空多想一般,生生将其困在帐内。
徐判官依旧往日模样,不好说话,连李涵的面子也不给。末了,哭穷,说道虽然得了龙卢和北海好些土地,以及黄娴的一应嫁妆物件,挨过缺钱缺粮的时日,然则剩下的已然不多。
诸如此类,调兵粮秣之事,费去李涵好些时候。
及至一应事务完毕,已然月上中天,李涵蹙眉问赵司马,“司马,可是有怨言?”
说的乃未杀了十二祭奠裴三郎的事儿。
赵司马心如明镜,看看一直伺候着的杨潇,吩咐人去帐外守候。待账内就剩下他主仆二人,才开口说话。
“属下知道藩帅看中姑娘,是那看在心中的看中。如此后宅之事,本不该属下说个什么,可……而今这般境况,事关外朝,属下不得不说上一两句,即便是讨了藩帅的嫌弃,也要说上一两句。”
心知自己今日的行为,众藩臣嘴上不说,心中该是有些埋怨,是以李涵静静听着。
这世上,除开太夫人和赵司马,也无人敢在他跟前说道这等话。
赵司马语重心长,“藩帅,属下虽未成亲,却也只情之一字,最是迷人心肠。姑娘有孕在身,是喜事儿,是值得整个范阳庆贺的喜事儿。不过,听闻当日黄娴有言,这有孕是个计策。
即便不是计策,几月未见的有孕,那……也请藩帅好生考量,再做决断。”
说到此刻,赵司马胆大如斗也不敢再言语。
随着赵司马躬身告退,李涵端坐案几之后,连眼眸也不动弹。
是啊,她曾经那样欺骗他,那样欺辱他。
这有孕是真的有孕,还是……
本想去探望一番,念及此,李涵也歇了心思。
乌云影影幢幢,月光掩在其后,一点点,一丝丝,透出光亮。清冷皎洁,偏生在乌云边染上一道金边,好似冰冷的眸子泛着泪光。
十二夜半醒来,抬眼便见帐外的金边,冷冷的,比心口的刀搅还要冷。
“你醒了?”胡大夫身旁的小药童乐呵呵问。
十二收回目光,见是他,那给自己送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