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禽牧北在这座僻静的小院里养伤调理,从盛夏到深秋,转眼就过去了四个月。他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常态——至少是在表面上——生活起居都能自理,还学会了给自己制药,每日在山间行走一两个时辰也不再那么劳累,偶尔还能砍砍柴,虽然玄泽叮嘱他不能做重体力活。
瑶瑶和小乙则是三天两头跑来看他。他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继续教他们汉字和夏文,给他们做些鲁班锁九连环之类的小玩具。小乙好几次闹着要找赵姐姐,倒是瑶瑶逐渐察觉到在米禽牧北面前提起赵简会让他情绪低落,便尽量回避这个话题,甚至帮忙哄小乙。
看上去,这似乎就是“正常人”的生活了。如果宁令哥看到这一切,他能安心了吗?
但米禽牧北却感觉自己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到极限了,他再也提不起剑,更不可能上阵杀敌。就算他想替宁令哥报仇,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恐怕也是有心无力。死而复生并非他的意愿,现在拿着这条意外捡回来的命又不知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就要这样庸庸碌碌了此残生?或者干脆听从玄泽的建议斩断红尘遁入空门?又或许,自己其实也活不了多久,很快就会真正地死去——那样倒是最好的结局。
只有在面对瑶瑶和小乙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一丝活着的气息。他还记得,当初他对赵简说,如果她不愿生孩子,他们就把这一对姐弟收养做自己的子女,他甚至幻想过他与赵简一起把他们抚养长大的景象。如今赵简离开了,这两个孩子却成了他怀念过去的桥梁,尽管他很怕他们直接提到赵简。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不但平安回了大宋,还受到朝廷的封赏,说明当初的计策很成功。现在她又跟元仲辛成了亲,应该过得很幸福吧。说不定,他们也快有自己的孩子了……
米禽牧北坐在石桌旁给自己煎药,看着瑶瑶和小乙在地上拿石子儿玩游戏,却心神不宁,满脑子胡思乱想。不知是不是因为入了深秋,天气骤凉,他一大早起来就浑身不对劲。现在他越发觉得胸闷,心底涌动着一种莫名的焦虑,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突然,一阵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胸口传来,很快扩散到头部和四肢,让他整个人像要被撕裂了一般。他浑身抽搐着翻滚到地上,吓坏了两个孩子。小乙直愣愣地站在一旁大哭,瑶瑶则赶紧着向院门口跑去,边跑边哭喊着:“方丈大师!方丈大师快来啊!”
惨烈的哀嚎在庭院中回响,梧桐树上枯黄的秋叶也跟着瑟瑟发抖,片片飘零而下。
***
“唔——呃——!”
“郡主坚持住!用力,再用力!”
邠州的明威郡主府里,所有人都在忐忑又满怀期望地等待着。赵简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咬着手帕发出痛苦的嘶叫。可哪怕再痛,她也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她的孩子——她和米禽牧北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哇——!”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婴啼,赵简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吃尽苦头,但一切还算顺利。
稳婆将孩子举起来,向赵简报喜道:“恭贺郡主,喜得千金!”
赵简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翘起脱力的唇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她有女儿了。为了这个女儿,她更不能停下向前的步伐。
稳婆把清理好的婴儿裹在襁褓里,推开门抱着孩子往外走,高喊道:“母女平安!”
等在门外的是心急火燎的元仲辛。刚才赵简的叫喊声听得他阵阵发怵。赵简一向坚韧又好强,受了伤也从不吭声,这是得有多疼,才让她如此受不了啊?
他一见卧房的门开了,便赶紧往里冲。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出来,竟被他视而不见,直接擦肩而过了。
“唉,郡马爷!”稳婆叫住从身边闪过的元仲辛,“你好歹看一眼你刚出生的孩子啊。就算是个女儿,也不用如此嫌弃吧?”
“啊?”元仲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停下脚步。竟然被误以为重男轻女,这还了得?他转过身来,娴熟地掩饰道:“哎呀你看我这眼神儿,我以为孩子跟她娘在一块儿呢。”
他走到稳婆身边接过孩子,又麻利地往她手里塞了一袋碎银子。稳婆拿着银子,满脸笑开了花,指着婴儿恭维道:“郡马爷你看,小千金是有福之人,生下来就有弯弯的小卷毛,多像郡马爷您啊!”
“像,呵呵,真像……”元仲辛笑嘻嘻地回答着,默默咽下一口酸涩的唾沫。
他抱着婴儿再次迫不及待地走进卧房。丫鬟们还在忙里忙外收拾各种带血的残物,看得他心里一揪,赶紧来到赵简的床边。赵简睁开眼,虽然显得很疲惫,但并无大碍,他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你受苦了。”他心疼地对赵简说道。
“不要紧。”赵简笑得乏力,却也难掩她眉间的喜悦。
元仲辛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托到她的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