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润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征询贞香的意见。
“贞香,我想,明日把画铺的陶罐带回来,将这房中陶罐里的钱一并取出。兑换些金银。”
贞香明白他这是何用意,但还是不忍心。
“但是,那是……”
“贞香,当下寻回母亲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画工……”
“有你有家,万事足矣。”
“画工,那是你的梦想啊。”
“我说过,你才是我的梦想。”
贞香心里万分感激,出身微贱的她,怎配他如此厚爱。
这么久以来,润福曾日夜作画,自己也在用心经营着丹青画铺,为的是能早日实现画工的梦想。现在,因为自己要去寻母亲,不得已要动用到这陶罐里的钱了。
润福又柔声安抚了她几句,换他轻轻拍抚她,两人侧拥而眠。
翌日醒来,贞香摸了摸身边,空的。
润福既然做了决定,一早就起来去取陶罐了,此刻已经从画铺回来。这陶罐重量不轻,他一路歇了好几回才到家,沿途惹了几人侧目,倒没有人怀疑里面装的竟是铜板。
这陶罐密封了罐口,只有一条细缝便于往里投放铜板,想要全部取出只好破罐了。
他让忘忧在地上铺了一块砧布垫着,找来一把锤子,给锤头包了布,用力一敲,力量虽大,但声音却不响,原来他怕吵醒了贞香。
如此四五下敲击过后,陶罐碎裂,内里的铜钱哗啦一声摊开在砧布上。
他蹑手蹑脚地进了卧房取另一个,依法炮制,这个精致的陶罐,也被打碎。
“哇,好多钱啊。”忘忧不禁出了声,她不知道少爷今日为何要将钱全部取出。
润福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交待忘忧每一百六十枚穿在一条细麻绳上,是为一吊钱,便于统计。自己则将陶罐的残片挑出,免得扎伤了手。
贞香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二人正忙着。
“画工,你怎得起这么早。”
他转过身看向她,她刚起身时的慵懒模样,多么动人啊。
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他走向她。“贞香,我今早去市集买了早点,你去洗漱一下,出来吃饭吧。”
看着眼前的画工,这般体贴周到,她心中涌出一种幸福的感觉。
还不十分确定百花坊的那人就是自己的母亲,画工就已经做足了准备迎接母亲回家,贞香又生出一种感动。
吃早饭的时候,润福袖管还卷着,这一段时间以来,润福生活舒心安逸,身体更加健壮了些,似乎身高也长高了点,已高过贞香一寸有余。此时他正食欲旺盛,狼吐虎咽,贞香忙为他递上一碗水,拍拍他的后背,嗔道:“慢慢吃,不急。”
忘忧却是数起铜板来顾不上吃饭,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直到贞香和润福早饭快要吃完了,她还没数完,咕咕的肚子催着她来到了餐桌旁。
“忘忧啊,你可数清楚了?”
“少爷,还没呢,等我吃完接着数去,你和小姐不要帮我,我自会数好串好的。”倔强的小丫头,想自己一个人把这些铜板数清楚。
“好,好,我们都不插手。”贞香笑她“见钱眼开”,这个活计没人去和她争。
早饭过后,润福进了卧房更衣,他让贞香和忘忧今日仍去画铺开张,自己则准备带着串好的铜板去钱庄换些银锭。主仆三人一起出了门。
润福决定,今晚再去百花坊一趟。
换好银锭后,辰光尚早。润福到画铺去寻贞香,看着眼前的百两银锭,贞香佩服着眼前的少年郎。脑海中浮现出那时他倔强的模样:这五两是我的全部。
此刻,他不正是又将全部身家都交给自己了吗?
润福暂时将银锭交给贞香保管,自己便去了后堂。今日路过当铺时,听到几人闲话,原来是日月山人好像突然沉寂了,那些手头有他画作的,价格已经翻倍却还不想出手。市面上竟已出现了伪作,当铺掌柜在与旁人吹嘘没有伪作能逃过自己的慧眼。
润福听闻自己的画受世人追捧自是高兴的。回到丹青画铺后堂,他摊开了画纸,成竹在胸。兑换了银两后,他得再卖力些才行。
画笔在纸上游走勾勒出线条,青砖绿瓦渐渐显出模样,一位略显佝偻的妇人和一位少女正在门前的花园浇花。
少女裙摆飘荡,一只脚向后翘起,扬起水瓢,甚至能清楚看到水珠在太阳下折射中晶莹的光,妇人走在她的右前方,手里拎着木桶,正回头看向少女,嘴角微微上扬,是满意,是幸福?
那画中的少女原型定是贞香,那妇人呢?画工已经开始设想贞香与母亲重逢后的时光了。
这画的内容却是取材真实的,只是将日影作西斜,将菜园变花圃。今早出门时,恰好遇见邻居阿婆正在门前浇她的菜园,她种的生菜可真是喜人,时不时就会送到小院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