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春天时,扶山果然献上一张方子,不过既然是咒,必需有一紧密相关之物。季重明想了想,伸手递过一只发簪。
天子面薄,面上挂不住,装作不经意地说:“这根发簪,是朕的心爱之物,你若损坏分毫,必叫你粉身碎骨。”
扶山闻言莞尔,拂尘一扫,微躬身子道:“陛下吉人,定会得偿所愿。”才送走扶山。钦天监便来报,说天有异象,九二逆卦。恳请天子登高祈福。季重明对天相格外慎重,听闻此言,即刻命礼部拟定出行。可明日才是春分,今日乃四离日,大事勿决。
永春宫密报燕王疑有不臣之心,季重明握笔凝眸迟疑。大事勿决,可燕地所寒,却也是要塞。放任燕王,必有后患。可若是误会一场,少不得要寒宗室的心。季重明头疾又犯,进了春日事多不少他头疾犯的更勤,可季重明不敢歇息,又听见五丰来报,说皇后来了。
皇后的面子不可不给,季重明无奈换了身衣裳赶到前殿去见许妱。许妱似有要事,屏退了所有人。待人都退出去,许妱才慢慢悠悠地开口道:“陛下是天子,臣妾也不是陈阿娇,何至于效仿汉武做金屋藏娇之举?”
季重明本就心乱,立刻脸色阴郁,谁知许妱见季重明面色凝重,反而跪下行大礼解释道:“宫中流言四起,陛下登基三年未有子嗣,乃是中宫失行。若真是陛下中意的人,纳入后宫也无妨。”
“臣妾曾问过祝氏的意思。”季重明隐在袖袍中的手暗地攥紧,脸上倒没什么表情。末了拳头忽得松开,一向清明的眼底全无笑意,“罪臣之女,凭何入后宫?皇后莫不是,让朕滑天下之大稽?”
季重明眼风凌厉,许妱便不敢再言,闲话了几句匆匆告退了。等到祝遥进来,季重明无关紧要地对她说:“朕明日要在奉国塔祈福,你跟朕去。”
祝遥有些意外,“奴才吗?”
季重明颔首,“若是不便就不去。”
奉国塔在京城西北宝华峰脚下,季重明乘辇出行,随行的人没有那么好的福气,我见祝遥走到奉国塔时,布鞋都变了颜色。季重明没说什么,只暗中叫五丰拿给祝遥一双鞋,又塞给她几张膏药,随后仍让她修整好了到宝华峰上来寻季重明。
祝遥到时,季重明负手而立,好似在等她。
宝华峰乃京城最高处,于峰顶可览京城之繁华,此时已日暮,正是归家团圆之时。季重明眺望片刻,回首看见祝遥,轻声问道“朕待天下如何?”
祝遥思衬少说滴过了十滴漏,方才深思熟虑对季重明道:“奴才不敢妄议。在奴才眼里,陛下是江山社稷之福。”
季重明闻言却笑了,他背对着烟火人间,眼中只有立于杂草前的祝遥,情绪翻涌且复杂,“可朕不是一个好人。”这一笑,万般凄凉。“朕惭愧,愧对恩师,愧对…”冷风袭来,季重明咽下快要脱口而出的名字,“朕一直辜负他人,所以苍天也会降下惩罚,罚朕注定不配享有寻常人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的真心,不是吗?”
冷风跨过季重明,吹乱祝遥因跋涉而脱落的发丝。祝遥离季重明很近,几乎抬手就能抱抱他。可是祝遥必须要忍住,眼底却变得模糊,“奴才被风吹迷了眼睛。”祝遥用不宽的袖子遮住眼睛,深吸了两口气止住泪意,“奴才会陪着陛下的。”
季重明看向祝遥的被擦拭地发红的眼睛,企图寻找到一丝言不由衷的慌乱,“你这是顽笑。”
“不是顽笑。”祝遥下定决心,声音却被风吹的很轻,像是自己也不确定。“奴才活着一天,就陪陛下一天。奴才死了,就替陛下探路,生生世世都做陛下的、奴才。”
季重明敛了笑容,正色道:“无论朕结局如何,你要好好活着。”
我当时并不理解季重明的话,直到三日后扶山再次面圣,季重明突然问道这一张符水能不能喝两个人。扶山不解季重明意图。季重明倒释然一笑,“朕也有,想长厢厮守之人。”
扶山会意,“可是皇后?”
季重明浅浅勾唇,扶山便明白过来,“在下唐突。陛下不必担忧,只将符水与娘娘同饮即可。”
扶山骗了季重明,何咒不会因符水共通而生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扶山想要记重明成为孤家寡人。我想起祝遥说的扶山是燕王引荐,其心可诛。
果然在扶山离开后不久,季重明便叫了祝遥进来。向来杀伐果断的天子因为这次藏了心事的扯谎,脸上变得颇不自然,指尖轻敲瓷碗附近的桌案,“朕进来嗓涩微咳,五丰用江宁的法子熬了梨水,你也喝一碗。”
祝遥将信将疑,不是很确定地说:“奴才谢过陛下。”
季重明不由分说,“现在喝。”
祝遥拗不过他,皱着眉头强饮下发褐的一碗水。品又了品,一点梨味都没有。见了碗底,季重明才解释说:“朕不喜梨,故没什么梨味。”
祝遥佯装点头,心里却一直琢磨。只剩下季重明一人时,他方像个稚童般愉悦起来。五丰掀了帘子,见季重明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