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从云层洒落,光滑的地面铺满清辉。
巴掌宽的门缝将偏门外的路框了起来,陆璎璃微怔地看着傅明琅越来越近。月华落在他天晴色的狐裘上,泛起柔和色彩。
傅明琅走到门外一尺处,停了下来。
陆璎璃逐渐看清了他的脸庞,傅明琅在雪夜的寒风里略显苍白,眉目俊秀,虽是称不上京中顶顶的美男,却也是能入眼的男子。
陆璎璃和傅明琅其实是有些陌生的,但订婚日久,两人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将对方视作未来携手人生的伴侣。
昔日隔着帘幕遥遥一见,陆璎璃心里留下的情绪极淡,远比不上如今在酒意与怅然时相见。
傅明琅比她激动些,双手握在身前,想上前一步却又近乡情更怯,欲言又止道:“璎璃……你怎么样?”
故人相见,陆璎璃五味杂陈。
她已经从徐奉銮那处得知傅明琅中解元,又即将高娶承恩侯的独女。
隔着一扇老旧的偏门,那门之间挂着冰冷的铁锁。
分明是能触碰到对方的距离,却又好似隔着天涯般遥远。再见时他是青云可期的京城才俊,而她是罪臣之女,流落教坊身份低贱。
那么这样的相见,又叫她如何自处?
陆璎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傅明琅的提问,轻轻摇了摇头。
“是我的错。我本应早些迎娶你,你作了傅家妇,便不会受定安侯府的牵连流落这处。璎璃,你受了许多苦。”
傅明琅叩击胸口,顿足道。
陆璎璃眼眶里盈起雾色,别过头,酒气叫她难以克制情绪。
“此时说这些也无用。倒是听闻你高中解元,京城的解元往往胜过别处许多,很是有中三甲的可能。提前恭喜三公子青云坦途。”
傅明琅苍白的面颊因激动而腾起红色,他赤着眼上前一步,“这不是在剜我的心吗?三甲又如何,我只钟情于你。”
陆璎璃怔然地看他,半晌唇角弯了弯,“三公子说笑了……”
“怎么?璎璃觉得我在说笑吗?”傅明琅闻言,又向前近了一步,神情出乎意料的认真。
在陆璎璃的印象里,傅明琅是那种话本子里最偏好的温润公子哥儿形象,好穿天晴色的衣裳,摇着折扇一身的书卷气,如白玉无瑕。
但当他这样严肃地逼近她,让本就被酒气惹得思绪缓慢的陆璎璃,一时无法接受他作为男性的压迫感和些许偏执疯意。
但……难道不是说笑吗?两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怎么能到说“钟情”的份上?
陆璎璃惊讶于他的直白,她以为读书人都很含蓄。
望着陆璎璃的茫然,傅明琅只觉肝肠寸断。
“你以为我在说笑,那么璎璃是全然不欢喜我吗?”
陆璎璃莫名涌上了些许愧疚。她当真没想过“欢喜”这样的感觉,同傅明琅定亲是薄氏一手促成的,为了不挡陆琬容的高嫁之路罢了。
她觉得同傅明琅之间是有些联系的,更像亲缘。每每收到他寄来的小玩意,心里也是觉得愉快新奇的。亲手缝制嫁衣时,也会向往婚后明朗自在的生活。
傅明琅失魂落魄地站在月光下,他喃喃道:“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我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
他还记得数月前,当母亲赵氏同他聊起素未谋面的定安侯府二姑娘时,傅明琅是不以为意的。
“母亲说的这位陆二姑娘,似乎声名不显么。我如今以功名为重,倒不想这样早的娶妻。”
赵氏却道:“侯府出来的女儿不会太差,虽是庶出,却听闻十分守礼。最重要的是,咱们家中同辈的几个哥儿都没有功名,你还算有些指望的,高些的岳家对你前途有助。成婚倒不急,先定下来如何?”
傅明琅答应赵氏去赴约,那日天气晴朗,定安侯府后院的水榭风景明媚。坐着一叶孤舟在定安侯府阔气的湖面上行过,远处亭台挂着珠帘,他一眼就望见陆二姑娘绰约的身姿。
傅明琅清晰地记得,那是一条宽袖窄腰的杏色裙子,陆二姑娘像一枚亭亭的荷花,摇曳着绽放在他的心尖。
珠帘看不清美人,他从孤舟上下来,借着机会绕到亭台后悄悄窥探。
只一瞬,便叫傅明琅心脏停漏半拍。
京中美人不少,诗会上性情奔放些的闺秀也会赴约。但美人与美人是不同的,仔细对比去,陆璎璃的存在对别的姑娘来说都太残忍。
这是丹青圣手也无法勾勒的精致容颜,无需盛妆亦熠熠生辉。
但这样的姑娘,又怎么会是声明不显的庸女?傅明琅按下跳动的心,眸光流转,能娶到陆二姑娘的他并没有替她鸣不平。
傅明琅自然是不愿意让别的男人知道她的美。
这样,只有他才能拥有这份绝色。
从定安侯府回去,傅明琅便再无二话,誓要娶到陆璎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