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庄公四年,六月初八庚子日,西虞雍都。
就在娄元川听得龙仰芝在自夸人缘好的时候,忽见窗外滚进来一团灰色绒球,重重砸到案上,砰砰砰几声,连滚带跳直接撞入娄元川怀中。
好在娄元川反映够快,手上刻刀挽了个小刀花,才不至于伤到它。
桌上物件尽数被这生猛的一撞震落在地,原本案上的木屑也被带起的风吹得漫天飞旋,不少还飘到窗外。
这球不是别的,正是前几日闯祸的那只胖鸟。
娄元川被撞得肚子疼,阴沉着脸提起胖鸟几乎看不见的脖子,一把丢到窗台上,而后弯腰捡起落在脚边的玉镯碎片。
这胖鸟全然没意识到周遭的危险气息,依旧不肯消停,兀自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赶又赶不走,还吵得很,龙仰芝那边的声响是彻底听不到了,娄元川无奈只得出门寻个清净。
然而胖鸟却不知好歹,好像盯上他一样寸步不离,走到哪跟到哪,继续在他头顶啾啾地叫,铁了心要高歌到天明。
最后娄元川拿它没办法,只得折返回屋,想把它关在门外。哪知胖鸟这次竟然难得地不掉链子,趁着最后关头俯冲进屋,而后一面歌颂胜利之歌,一面大摇大摆落到房梁上,颇有种占山为王、号令天下的架势。
娄元川:“......”
算了,不跟一只傻鸟计较。
娄元川回到案前,继续手头工作。
他在给三块玉镯碎片刻三个连接的小木雕,欲将其拼接成一个完整的镯子。
昨日娄元川醒后,第一时间就让时雨着人把潭底的法宝捞出。他拖着虚弱之躯,仔细认真地将其分门别类,一一擦拭干净,最后小心翼翼装回百宝囊中。
玉镯碎片除却一块被娄元川事先捞起,余下两块,直到傍晚时分才在水潭最深处的水草中被找到。
见着这沾染了许多寒意的碎片,娄元川心里堵得慌。
他将这种情绪归结为过意不去,于是开始思考弥补措施。
娄元川平日里足不出户,除了修炼,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他师傅传下来的雕刻手艺。
反正若是龙仰芝不喜欢,大不了拆掉,也不难。
下定决心后,他立马着手干起来。
木头的原料取自后山水潭边,那夜被符纸唤出的地龙折断的松枝,松木作为雕刻的材料再好不过,工具也是现成的,他虽未做过同样的物件,但万变不离其宗,很快大样就敲定下来。
他埋头干了一日,直到夜里两人聊天时,就已完工了大半。两块碎片通过一块镂空的木雕接在一块,上面刻的是神芝草,枝叶线条柔和舒展,图案精致立体却又不冗杂。原本冷冰冰的玉色在连接处被褐色的木雕裹住,看起来也有了温度。
月辉洒落窗台,清脆的鸟鸣声绕梁不绝。
娄元川拿着半成品在左手手腕上比划着尺寸,低眸的一瞬他蹙眉,不知何时,手背的纹理已悄然攀上青葱的玉指,月下泛着冷光的白玉与手背上的图案相映成辉,仿佛都透出彻骨的寒。
实际上,这图案除了在遇冷时看起来刺眼,倒没其他感觉,只是娄元川直觉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隐约觉得同龙仰芝的体质有密切关系。
啾啾啾——
头顶的那团毛绒绒不知怎的突然发疯似的上蹿下跳,叫声也变得狂躁起来,用声嘶力竭来形容都不为过。
娄元川本就积着一口气,被这么一搅和火气更旺,正想有所动作,不料顷刻间变故陡生,屋外天光骤然大亮,宛若白昼。
娄元川快步冲到窗前,见得远处雍都城内方向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而后散成炫目的金光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荡开,刺眼的光芒让他不禁眯了眯眼。
被巨大的金色波纹影响,地面亦随之震颤,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适才还在梁上称王称霸的毛茸茸在此时咻的一声飞出窗外,眨眼不知所踪。
当时是,娄元川感到光柱的相反方向,一股沉睡的强大灵力苏醒,继而另一道充斥着力量的光影破空而出,所到之处,宛若春风拂面,似是在安抚因光柱而引起的动荡,地面震动随之消失,那光柱的力量也被悉数抵消掉。
娄元川识得这力量,是后山的结界,力量巨大,但所及范围也仅限于钦天监四周。
隔了这么远,还触发了钦天监后山的屏蔽结界,那道光柱的力量委实不容小觑。
娄元川眸色一沉,将半成品藏在袖中,翻窗而出。
***
南齐卯州,城墙上。
白衣少年衣袂飘飘,墨色双瞳一半映着天上星光,一半被营中灯火照亮,他左手搭在城墙上,轻轻地敲着,五根手指头敲打的节奏各不相同。
“娄将军!”
思绪被骤然打断,龙仰芝回神时才发现左手被风吹得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