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十五,朝中的官员们就要开始上朝了,沈沐风一袭白衣,走出府门时,却被一声喊住。
“预祝大人此行顺利。”
这语气,搞得好像他不回来了似的,他轻轻呛了一声:“好。”
朝袹目送着沈沐风走远,才跑回房中,拿着炭笔继续涂涂画画。以前爹娘还在时,总教她要坚强,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万不可因为一时失败而丧了志气。爹娘说过的许多话她早已记不大清了,唯有这句,一直铭刻在她心中。
现在想来,这是本性使然,天地万物,又有谁真的愿意自取灭亡呢?
朝袹眼里有些讽刺,这世上空有大志向而无真本事的人多了去,她身为其中一员,虽然也觉得是种罪过,但到底罪不至死,只要以后能做出一番成就,最多被人叹一句“大器晚成”。万一老死了也一无所成——那阎王要来取命,也是常情。
朝袹对自己挺宽容,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对自己也都挺宽容。
这么一想,她就释然了。
时常闷在府中,朝袹的消息不算灵通,只能是偶尔靠着和若云姐说说家常来了解,离焰也会来提一嘴,她只知道沈沐风此行不会太顺。私下里他拿话呛她的事情不计,在赚钱这件事上,他们二人乃是一条身上的蚂蚱,朝袹还望着往后飞黄腾达,沈沐风自然不能掉下来。
当然,她自己说了也不算。
这边,沈沐风的折子早就递了上去,等着今日大殿上的腥风血雨。
韩相永远是发出反对之声最快的一个,只见他闭着眼睛就道:“微臣以为,这是沈大人自己管理有失,否则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即便是要找人来背锅,也犯不着这般大阵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先来一番施压,本来就是一妙招。沈沐风却坚持:“微臣恳请陛下,放出搜查令。”
墨承谷摸了摸自己怀里的猫儿,正在犹豫不决,毕竟烧的又不是他的国库,他没这么着急。谁知这念头刚出来,那边沈沐风的话头就出来了:“今日烧的是微臣的库房,倘若哪日国库也烧了,岂不是也要责怪陛下管理有失,而不是去捉拿贼人?”
话落,指责声渐起。
“陛下!此人贼心不死,话里话外都在诅咒我大魏国运衰微!”
“是啊,怎么连自己的国都能咒呢?”
“即便是得志,这般猖狂,陛下和我等又怎能容得下他?”
“就应当打入天牢,免职都是轻的。”
墨承谷撑着头听大臣们吵,虽然这话的确让他不舒服,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赶着替他出头拍他马屁,舒服是舒服了,可总觉得……有这么点奇怪。以前还是太子之时,奉承他的人便多了去,他以为都是他这一派的,若非那次宫变,他大概还是高高在上,任谁也不能说一点错处的太子殿下。
可惜在沈沐风那儿吃了许久窝头,他竟然也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以前父皇总夸他是个仁义之君,却也责备他愚蠢透顶,不明是非,活了许多年连奸佞都分不出来,枉费他一番苦心培养。谁知一家人才过完了中秋,他也没怎么搞明白,父皇便撒手人寰,入了黄土。
因着他无能,连父皇入皇陵时都不能相伴左右。
自古以来,讲究的便是入土为安,他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把父皇从皇陵里抬出来,再让刑部的人细细给他查。
这次,自然是不能由着这群乌合之众继续拍马屁了。
“为官之道,乃是为国为民。倘若因为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那么微臣以为,大魏之国运不会长久。水能载舟,亦可覆舟,不说下面辛苦劳作的百姓,只说万一哪日你们自己家中也遭了无妄之灾,不知各位大人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只说是自己管理之失呢?”
沈沐风话落,大殿上再无声音。
“搜查令,许。”墨承谷取了腰牌,“自己上来拿。”
沈沐风作揖:“多谢陛下。”
这事情解决得简单,到了下午,京城就传了个遍,还有唱曲的把沈沐风早朝的话也唱到了曲里,引得看客纷纷鼓掌,也开始讨论这次沈沐风到底能不能将贼人捉拿归案。
也有些脑子清醒的人鼻子一哼,颇为不屑:“抓到了又如何,若是找不出幕后指使之人,一切都是白搭,他这是吃了旁人的饼,被人拿来出气呢。你们以为,贵人纵火会自己亲自动手?”
来这儿听曲儿聊天的,大都常住京城,这里的风风雨雨,他们早就见多了。
“那也总比抓不到的强,我敬他是条汉子。”
“古往今来律法只对穷人有用,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把这有权有势的贵人给扳倒。”
“痴人说梦。”
“他近日可是做了不少骇人听闻的大事,再多一件我也觉得正常。”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