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还带着些寒气,火车行驶在一片绿野中,春意安然。
绵密的雨如丝如线,挂在窗玻璃上与车窗外的春景浑成一色。
许棠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整个人陷进座位里。清冷的光线透过窗户,衬得她肤色更加透亮。
她收紧怀里的书包,用尽力气将整张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气。车厢里弥漫着数不清的味道,对于嗅觉敏感的她简直是史诗性的灾难。
火车已经开了整整一天,她难受地吸了吸鼻子。
没劲,浑身上下都没劲。
她低头打开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下午四点。微信上的消息不停地在桌面弹出,搅得她心烦意乱。她手滑点进了某条消息,迎接她的是满屏的问号。
-你真被送去乡下去了?
-怎么不回消息!你爸的公司真破产了?
嗡嗡嗡——
她还没来得及看完这十多条消息,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惊走她一半的困意。粉红的指尖停留在红色挂断键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接听键。
“怎么了?”许棠知的声音凉凉的,像薄荷味的汽水。
“你说呢?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了,消息也不回,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朋友!”江娅的语气十分激动。
江娅是她在淮城的朋友,也是她众多“朋友”中唯一在意她去向的人。
半晌沉默后,她垂眸,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在火车上。”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你要回那个鸟不拉屎的乡下?在哪?”
许棠知抬头看向窗外,车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她眨了眨眼睛,眼神空洞:“春桃县。”
-
火车抵达的时候,天边的乌云压过来,灰蒙蒙一片。
车站离春桃镇还有段路,她提着行李在路边拦了一辆开往春桃的大巴车。大巴的外观十分简陋,松松垮垮好像随时会散架一般。
她实在不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给这辆车,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许棠知打开行李舱,一股潮湿的味道飘出来,她伸出手,食指的关节抵着鼻尖。朝里看去,这里已经放满了行李,但最里面还有一些位置。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些行李往里挪,再把自己的箱子挤进去。
她将袖子拨至关节肘,露出一节白净如藕的手臂。她的力气不大,光是挪动前面的箱子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司机从车里探出头,不耐烦道:“美女你快点咯!马上就要发车了!”
许棠知皱着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等到只剩最后一步的时候,司机怒气冲冲地从车上下来,扛着许棠知的行李扔了进去。
行李箱稳稳当当地落在她刚好不容易腾出的位置里,向人昭示着她的无能。
“这不就好了吗!”他怒吼道。
她懒得再跟司机计较,默默地把袖子放下来。司机上车的时候带着很重的怨气,坐上驾驶位后还不忘补一句:“小姑娘长得不错,要动动脑子啊。”
周围的视线像胶水黏过来,稀碎的讥笑声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本想辩解点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大家都是看热闹的。
车上的座位所剩无几,一眼望过去只有那位大爷旁边还有位置。
她轻轻落座,脱下背包放在腿上,她今天穿的是白色蛋糕短裙,大爷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视线在她白净的大腿上停留了许久,身子也离她越来越近。
许棠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大爷一抬头正好对上她冰冷的视线,这才收敛了许多。但对方时不时就往她这边倾,她只好将书包放在二人中间,随后戴上耳机听歌。
乡下的路并不好走,弯弯绕绕,一个急转弯差点把她从位置上甩出去。
委屈、烦躁,各种负面情绪如泉水般涌上来,被颠簸的大巴车折磨得没一点脾气。
一个小时后大巴抵达春桃县,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从行李舱拿出行李箱,在路边蹲了好一会儿。
许棠知艰难地支起双腿,从便利店买了瓶水和一些面包。因为穿着短裙,她膝盖被冻得发红。冷风倏地吹过来,钻进骨头里,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握着行李箱的拉杆,像沾染一身风雪的旅客,在这市井生活中显得格格不入。来往的人不多,一个塑料袋被风刮起来从她面前飘过……更加冷清了。
街边的建筑都不高,至多不过四层。破破旧旧的墙面饱经风霜,看起来比她年纪还大。
街边商铺的名字极为朴素,门框上的红招牌上写着“香香麻辣烫”几个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来。
门口摆着沾了泥的几个大字——“好吃不贵”,但……看着就像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高危店。
许棠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点开百度地图,尝试寻找外婆家的位置。但备忘录上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