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子拟制的有关孙家两个公子诏命,下发到了中书省,中书省几位宰相看了之后,都是面面相觑。
因为这份诏命上,明文写着,要任命孙家的孙元良,孙元辅二人,为淮河水师千户,即日离京赴任。
用不着几位宰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在跟太后娘娘置气。
毕竟淮河水师是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要是真把皇帝两个表兄塞进去,那位赵大将军明面上自然不敢说什么,说不定就真的把这两位公子送到了战场上去当什么千户。
要是太后娘娘的这两个外甥死在了战场上,那么事情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正常情况下,只要皇帝的诏命不是很离谱,中书省都不会驳回诏命,但是这一次属实是有些胡闹,几位宰相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目前在中书掌枢的宰相王儋,担起了责任,他一个人带着这份诏命,来到了甘露殿里,面见皇帝陛下。
作为中书首相,王儋见皇帝没有任何阻拦,基本上是刚到甘露殿,就被甘露殿的太监们请了进去,见到了皇帝之后,老头刚准备下跪行礼,皇帝便皱着眉头道:“罢了,王相直接说事罢。”
这个腰背稍微有了一些句偻的小老头,才两只手捧着这份诏命,深深低头道:“陛下,今日抄送中书的这份诏命,臣等五人议了一遍,似乎有一些不当之处,因此老臣特来请见陛下…”
“是否按这份诏命下发。”
小皇帝坐在帝座上,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已经有了不少白发的相国,澹澹的说道:“那依王相的意思呢?”
王儋低着头,沉默了片刻。
这会儿,他很想说,是不是先问过太后娘娘的意见,但是现在建康城里谁都知道,皇帝昨天跟太后娘娘起了冲突,这份诏命很有可能也是气愤之下的赌气行为,这种时候提太后,显然是不合理的。
于是乎,老相公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说道:“陛下,淮河水师乃是我大陈北部藩屏,卫国守土,对于大陈至关重要,这淮河水师的千户任命,也非是小事情,老臣以为,是不是应当让兵部去函询问淮河水师的意见,或者召兵部的几个主官,一起商议此事…”
小皇帝眯了眯眼睛:“王相的意思是,朕还任命不得淮河水师的千户?”
王相连忙摇头:“老臣绝非这个意思…”
王儋咬了咬牙,开口道:“陛下若非要下发,老臣这就回去盖印下发…”
皇帝陛下伸手敲了敲桌子,他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这样罢,让兵部派人去一趟孙家,询问孙家人是否愿意北上从军,如果愿意,那就照此办理,如果不愿意…”
皇帝冷哼了一声:“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再议。”
“至于淮河水师那边,朕以为不用问询。”
他看向王儋,缓缓说道:“淮河水师是朝廷的淮河水师,是朕的淮河水师,朕任命一个千户,不需要过问淮河水师的意见。”
虽然此时在场的宰相以及皇帝本人,心里都清楚,这番话只是场面话,但是这种场面话却是不得不说的场面话,王相毕恭毕敬的低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这就回去,安排兵部去昌宁伯府,向昌宁伯府问询此事。”
昌宁伯孙延昌,是当今孙太后的亲弟弟,也就是皇帝的亲舅舅。
这位亲舅舅,受封伯爵已经有十余年了。
至于皇帝现在的岳父,则是他的堂舅,目前还没有授爵。
“嗯。”
皇帝挥了挥手,澹澹的说道:“有劳王相跑这一趟,高明,准备一车银骨炭,稍晚一些给王相府上送去,今年冬天似乎比往年要冷一些,莫要冻着了王相。”
高明恭敬应是。
这一次,王儋也是毕恭毕敬的跪在了地上,对着皇帝叩首道:“老臣,多谢陛下厚赐。”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这个感恩戴德的老相公,澹澹的说道:“朕这份诏命,也一并带到兵部去,给兵部武选司的人看一看,商量商量,然后再兵部去见朕的舅父。”
皇帝这句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意思是,他这份诏命可以不发,也可以不办,但是一定要宣扬出去,告诉朝野众人,皇帝想让孙家人去从军,是孙家人不愿意去。
这是为了展现皇帝对后族的强势态度。
当然了,也是为了体现皇帝对太后娘娘的强势态度。
如果这件事情按照皇帝的计划办下去了,那么从今以后,天家到底是谁做主,谁话事,便已经一清二楚。
太后娘娘在今后朝事之中的话语权,也会随之一落千丈。
能在中书拜相的文官老爷,基本上都是人精之中的人精,能在中书掌枢的首相,更是百官之首,人臣极致,这种级别的大老,其实并不需要明示,稍稍给个暗示就行了。
皇帝毕竟年纪小,还是有些急躁。
王儋自然听出了皇帝话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