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得上蔺桷小半年的生活费。
“妈,这是我周末给高中生当家教挣的,轻轻松松就有这么多,你还担心我什么呢?你瞧,我给家里买的东西也全是自己挣钱买的,只可惜你们用不了……”蔺桷虚张声势地炫耀,说到最后用力笑了一下。
王露珍作为母亲,一生也放心不下这个一直亏欠的女儿,但她文化水平不高,何况现在孩子变得成熟能干,她清楚自己无法左右年轻人的决定。
蔺桷强自振作,迈开步子挥手道别:“我准备去镇上的旅馆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坐火车回学校。妈,我要走了,你们多保重身体。”
蔺桷稳稳地向前走,深怕妈妈从她颤抖的双腿中看出端倪。她经过邻居的房子,听见电视的声音,闻到烤红苕的香味,看见围栏里安静的鸡群。一切象征幸福的元素都与她无关,只有脚底的碎石粒发出的格格声完全属于她。等到拐出村子之后,她才耷拉下肩膀,拖着沉重的脚步迈向上山的小路。翻过这座山就是镇子,她可不打算住旅馆,除了有阴影之外,主因还是没有钱。
“要是我真的有自己吹的那么厉害该多好!”蔺桷想。
这条山脉,半山以下被附近的农民分来做耕地,田里零零散散堆了不少坟包,村民自铺的白色石板路在月光下还算醒目好走。山腰以上的森林则被政府严格保护,通行全得靠着路人双脚踏出来泥巴路,两旁除了树木,尽是高过头顶的杂草,叫人两眼一抹黑,有脚却寸步难行。寒冷的疾风从山顶的林子里刮下来,平添了几分阴森和威胁。她陡然想起学校每年至少都会死一个学生的传闻:“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可怕的想法令她毛骨悚然,赶紧猛掐一把脸颊面对现实。
蔺桷对这座延绵不绝的山虽不陌生,但因为她极少外出,打小上来的次数两手可数。距离上一次爬山已经很久很久了,她只能凭着记忆,借着月色和民居微弱的灯光踽踽上行。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条熟悉的岔路口,再往上便是林间小道,黑天摸地极难看清,随时都有跌落山下折断脖子的可能。她趑趄再三,没有直接往山上爬,而是循着右手边横着的小路走进一片废田。田里长满了野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终于来到一团黑咕隆咚的影子前,放下所有行李朝着它跪下。她从袋子里摸出两袋零食贡在膝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头,磕完才发觉脸上被锋利的草叶子割破了皮。
“爸爸,我来看你了。”
刚刚经历家庭变故的她,该如何向地下的亡父诉说委屈?
“如果爸爸泉下有知,知道我做的事恐怕会气得发疯吧?尤其是涉及到房子的归属。”蔺桷愧疚地想,但她不后悔。
“爸爸,我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来看您,请您原谅。”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她衷心地谢着罪。
祭拜完后,她挎上行李,在早已模糊了边界的田埂上小心谨慎地走,但还是不小心踩进一团枯草,摔倒在了田坎下。
她疼得龇牙咧嘴,懊恼地撒开双手边哭边喊:“连爸爸都不保佑我!我也死了算了!”
哭过之后心里畅快许多,她拍去身上的泥,捡起掉落一地的东西硬下心肠继续赶路。
越往山上越是荒凉可怖,她一步一步翼翼慎心,躲不过又跌了一跟头。
她探手一摸,有人把小路两侧枯黄的干草系在一起做了个绊子,她一脚踢在上面,中了招。
这是她当小孩时捉弄人的把戏,今天算是得了报应。
“这么下去,恐怕到不了山顶我就摔死了。”蔺桷恼恨地想。
密林中一丝光也透不下来,到时候随便窜出一只耗子都能把她吓得魂飞胆裂。
她灵机一动,重新整理了手上的袋子,腾出一只手借着月光在周围寻了两支粗柴,折返走了好一阵,来到山腰上村民为神明搭建的小凉棚。
数十年前有人就地取材,在此地的石壁上刻凿了几尊神像,常年都有村民前去许愿供奉,香火从不间断。
蔺桷来到神像下,心说一句:“得罪了。”
她攀上神坛,扯下几块搭在神像头上的红布,用牙咬着撕成布条,缠在两支粗柴的一端,再把它们浸在长明灯的油里滚了几滚,在灯上点燃其中一支,留一支备用,然后打着火把逃命似的走完了山路。深冬天干物燥,好在蔺桷一路万分小心注意,才没引发山火。事后每每想起此番壮举,她仍深感后怕。
镇上有了路灯,她找块泥地把未熄灭的火把埋掉,筋疲力尽地坐在路边,掏出一件替换的内衣擦干背上的汗水,打开家人嫌弃的零食猛往嘴里填。
“真痛快!一个人吃自己都舍不得买的东西真痛快!”
除了偶尔路过一只野猫野狗,街上的流浪汉也杳无影踪了。她身上披满了背包里所有的衣服,半睡半醒抱着膝盖坐在路边等天亮。
曙光乍出,她搭上第一班公交车来到火车站,顺利买到去香国市的火车票。她给朱宵灯打了电话,朱宵灯让她马上去她家里。蔺桷满腹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