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牙儿起榻时,天色将亮。进了堂屋,生火烧灶。锅里撒了把米,倒了水,长把勺搅和搅和,便等着熬好稀粥。待隔壁家的公鸡打了鸣儿,稀粥咸菜已经上桌,江牙儿又另蒸了几个馒头,全都装进徐秀才的布袋里。
徐秀才看在眼里,心窝热腾,慰叹这江牙儿虽然常惹是生非,对他这个老爹倒是孝心一片。
徐秀才一走,江牙儿在屋里呆不住,应允徐秀才说会在屋中勤奋练字的话早抛至天边。她把房门一拴,手里提溜个竹编的篓,悠哉悠哉地往西边的小河沿去。
去小河沿的路途,需绕过都城宋府的庄子。江牙儿看那紧闭着的两扇朱门,啧啧赞叹,这富贵人家的门面都带着难掩的阔气。
到了河边,下游处已经聚拢四五人。其中一个少年,光着膀子,身子壮硕,名唤李三,乃是江牙儿的死对头。江牙儿牙尖嘴利,惯会耍滑头,李三在她那处,无论舌辩或是逞凶,没一次占过上风,早就视江牙儿为眼中钉。两人天生犯煞,一碰面必要狠掐一顿。
“江牙儿,天儿热,你也来凫水?”
其中一个少年仰着脖子朝岸边喊,江牙儿甩了鞋袜,把裤腿卷起,往小河里走,
“今日没那个闲心,只是想来摸几条鱼。”
河水不深,水面抵到江牙儿小腿肚。她半俯着腰,全神贯注在河里,脚边有块河石,江牙儿瞧见一条肥鱼,正摆着尾巴慢悠悠的晃。
捉鱼这一技能,江牙儿早已练就成一门功夫,不出半个时辰,竹篓里已装了两条鱼。腰弓得酸疼,江牙儿双手插腰,慢慢挺直脊梁,思量着要不要打道回府。
就在这时,身后感觉有阴影袭来。江牙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还未来得及回首,脚腕被一只手捍住,那只手发力往后一拽,江牙儿扑倒在河里。竹篓里的鱼儿溜得一条不剩。
“李三,你爷爷我今日不饶你!”
江牙儿扑在河里,手心里抓着河捞底的石子儿就往李三身上砸。她满头满脸都是水,胡乱用袖子抹了下。再然后拿竹篓往李三头上扣,顿时间李三眼前一团黑,视线受阻,他寻不得章法,江牙儿绕至他背后,抬脚就是踹在他屁股上,李三哎呦一叫,扑倒在河里。
“ 搠杀那娘,跟我耍滑头,叫你吃吃苦头。”
江牙儿取下扣在李三头上的竹篓,坐骑在他腰上,摁着他后颈儿往水里压,李三被水呛得厉害,终于讨饶,
“江牙儿,是我不对,你快松手。”
狠狠出了恶气,江牙儿才起身。看热闹的那几个人,都在哈哈大笑。
“江牙儿,你这悍劲儿,往后讨了婆娘,可叫你婆娘要大受一场罪咯。”
话里透着下流,江牙儿拾起竹篓,扬声与他们回话,
“不若哪日把你家婆娘借我使使,叫她回去与你说说,夜里可被我的长鞭吓呆了脸。”
说罢,便遭来一堆笑骂,江牙儿嘴皮功夫从不吃亏,他人若要拿她寻笑话,她自是有法子把话还回去。
江牙儿往河边走,一转身,便看见前边斜坡处站着两位小公子。穿着讲究,只不过站的稍前一点的那位公子,矜贵气更足。可惜面带病气,脸色苍白,眉眼悬着淡薄,看着不大好相与。而候在一旁的,大概是他的亲随,模样周正,但远不及他的主子。
他应当便是宋家庄子的小主子,江牙儿心中猜想。刚头她那一番荤话也不知有没有被这二人听着,不过她又不与他们打交道,听了便听了。
她移开眼,不再打量,套上破布鞋,往回走。
今日寿喜陪公子出宅闲走散心,堪堪走出了一片竹林,行至一矮坡处,便见着在河滩里喧闹的一群人。其中一个少年,个小,身子板也消瘦得很。被人从后暗算,栽进水里,丢了鱼,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没承想,她反应极快,三两下就把戏弄自己的人整服得开口求饶。只不过,机灵算是机灵,可言语作风未免也太粗蛮乡野,那等下作污耳的荤话也敢扬声叫嚣。
寿喜不免去窥探小公子是何反应,伺候主子这许多年,还没人敢在他眼前这般张牙舞爪,浑不吝的张狂。
宋钰廑确是把江牙儿那番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起初的反应是眉头微蹙,再就是自鼻间轻哼了一声,最后嘴角挤出淡淡的笑纹。
来这徐州乡下多日,总归是瞧见点鲜活的事物。宅子里伺候的仆人一个比一个循规蹈矩,呆板无趣,让他见了就起腻。
江牙儿转身往河滩上走的时候,终于叫人看清长相。宋钰廑高高在上,一眼就将她看得透彻。她的长相与他想象中的面孔不大一致,是个男身女相。四肢又太过纤细,少了男子的刚毅之气。
她知晓他在打量,不见慌张,抬眸和他相视。宋钰廑垂眸睥睨着这江牙儿,她细瞧了他一遍,视线又落到他身后的寿喜身上,眼珠子转了一圈,她不知在想什么,扬了扬眉,不再往矮坡这边看。
“回去罢。”
待江牙儿走远,宋钰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