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建邺来了旨意,程达就此脱罪,她的立场立时尴尬起来。
庄戎回转身来对程瞻洛招招手:“你就是七娘?”
程瞻洛应声上前,行了一礼。庄戎身量高大,衣袍下隐见肌肉贲起,燕颔虎须,带着自然沉淀出的威严气势,长得却并不吓人,相貌端正,神采英拔。因着连日奔波,一身的风尘仆仆,但一双虎目依旧蕴着精光。
这会他比对着程达和气些,像个亲切的长辈家常问话:“七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程瞻洛也不拐弯抹角:“求节度不要把我送回程家!”
之前庄戎与庄夫人商量,不叫程瞻洛当面揭破此事,是因她是小辈,程达为长辈,不管道理如何,若贸然出头,程瞻洛都是弱势方。世情如此,以幼告长、以妻告夫、以卑告尊这三条,纵然己方无错,但凡出首,也要先脱一层皮。
也好在她没有当场开口,不然此刻程瞻洛怕是已经被拖了出去,治一个诬告之罪。
他们是为她着想,为她留了些回旋余地,不然直接让她出首相告,程瞻洛也无法拒绝。至于一介孤女出首后的情况,有谁会关心?
庄戎与庄夫人都是好人,程瞻洛如今能靠的也只有他们。她年纪小,也不必在乎什么面子,只口口声声求二人救命。
“不必担心,我们长辈在,你一个小女郎,总是要护着你的,”庄戎缓声道,“我当年与你阿耶曾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就托个大,称一声你的长辈。”
“您与我阿耶?”程瞻洛懵懵然抬头问。
“三年前见过一面,”庄戎道,“他守涞州,我北上去援豫州,在涞州停驻,他命人送了些补给,虽是缘锵一面,我却与他谈得投机。只可惜后来我陷在豫州战场,没能回援。”
庄戎顿了一顿,三年前涞州发生了什么,天下皆知,那样惨烈的一战,阿耶率城中军民死守了三个月,生生拖缓了胡人南下的步伐。庄戎则一直带兵在另一端战场,无法回援,但他先守豫州,后奔潼关,死死阻住胡人在另一端的攻势,在兵燹血火中撕扯出一线生机,为朝廷军民争得了南渡的余地。街头巷尾闲谈时都说,若是没有程涞州与庄节度,怕是三年前胡人已经坐了江山。
南渡后,程府已经少有人提起阿耶的名字了,程瞻洛眼眶一热,应了一声。
“你是他唯一的血脉,我总该照拂一二,”庄戎道,“程家的事你不必操心,我方才是想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若是有亲朋故旧想投奔,我可派人送你去,若是有别的想法,也只管与我说。”
程瞻洛摇摇头:“我阿娘早逝,舅家是洛阳人,早没了联系,怕是丧在了那场洛阳之乱里。”
室内静了静,只有墙角香炉悠悠吐出烟气。
程瞻洛忙说:“但求您不要把我送回程家!我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再回程家,他们这次能把我卖给胡人,下次不知能把我称斤论两卖给谁!”
她还抓着庄夫人的手,这会握紧了,满面恳切地转头望她。
“答应过你的,不会将你送回去,”庄夫人安抚道,“小小年纪的没个忌讳,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
庄戎沉声道:“我必给你寻个好去处,实在不行,只当是义女,养在我们膝下。”
“真的?”程瞻洛抬头道。
如真能托庇于庄戎府中,那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去处了!
“这些年战火纷飞,庄府里也养过几个亲朋故旧的孩子,到了年纪或是出仕,或者是学门手艺成家,总有个去处,”庄夫人道,“只是那都是军士家的男孩儿,庄家并非高门,你是程氏女,又不一样,可当真愿意么?”
当今寒门与士族之间泾渭分明,程氏是诸姓之一,单凭这个耀眼的姓氏,程瞻洛日后便能得一门好亲事。但若是养在庄府之中,又不一样了。看未出阁的女儿,先看她是否教养于像样的女性长辈膝下,庄节度和庄夫人都不是诸姓出身,程瞻洛日后恐会被人说三道四。
室内没有外人,庄节度和庄夫人也不催促,让她可以回去慢慢想。
程瞻洛并不犹豫,当即道:“我觉得庄府很好。”
“怎么说?”庄夫人问。
“阿耶从小教我读史记,便让我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程瞻洛道,“他说,那些高门凭着一个姓氏虚名骄人,若是子孙没有出息的,过不几代也就衰落下去,没什么好理会的,眼光要看实质,不要看虚名。我如今没有归处,节度和夫人愿收养我,我已是感激不尽了,还论什么门第?况且阿耶自来不觉得寒门有甚低微处,他说庄节度是当世英雄,人人称颂,他欲效仿之。”
这话阿耶的确说过,他在府中听得庄戎战功赫赫,便长吁短叹,慷概激昂地同程瞻洛讲这些战功是多么难得,庄节度又是多么不党不群的君子。
三年前他在涞州任上,怕也是激动于难得有机会能给庄节度送些补给,那时程瞻洛在后方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