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在卫生间里打理好自己的面容,出来后,又是温和亲切的模样,只眼角有些微微泛红。
她对爸爸说:“你们先回去吧,你昨天也累了一天了,今天剩下的事就给我来吧。”
又摸了摸宋佑的头,接过她手上的相框,说:“也和泡泡好好解释一下。”
泡泡是宋佑的小名,亲近的人会这么叫,据说是小时候睡着总是吐泡泡的缘故。
爸爸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说:“明天有8点还有追悼会。你也不要太累了,一会也早些睡吧,身体要紧。”
一路无话。
三人到家的时候,宋佑发现自己紧紧攥着她的笔袋,手上勒出了红色的印子。
她静默了一阵。
随手把它丢在了沙发旁的小几上,抱着自己的腿,窝着身体靠着实木沙发的短边,安安静静的看着墙。
那是一幅墙画。
***
宋爷爷大名宋卫国,原是个地里干活的泥腿子。人晒得有些黑,但身子骨结实。通过媒人介绍,相亲认识了漂亮姑娘,没多久就成了媳妇儿。
结婚第一年,就生了个大胖闺女。又过两年,小儿子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勉强抢下一条命来,天妒红颜,不许人间见白头,没多久就死了。
那生产时不详的血色,漫天飘飞的白幡,黑色的遗像,吓坏了宋爷爷。
之后无论旁人如何相劝,说什么也不想再娶妻生子。
于是就自己咬咬牙,既当爹又当妈,把两个小孩拉扯大。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倒也顺顺利利。
大女儿巧英嫁了个好人家,也有份活计养活自己,在小家里说一不二;儿子成了老师,他也高兴,不愧他定下的名字“效民”,很好很好,他很得意。
后来儿子儿媳妇生下了宋佑,因为儿子儿媳两人都是学校职工,工作忙,照例由他继续带小娃子。
不过,宋爷爷带娃并不精细。
那时宋佑4岁半,一个炎热的下午,知了喳喳地叫,爷爷拘着小孩睡午觉。
窗户半开着,风呼呼地灌进来,颇为催眠,他竟自个先呼呼大睡了。
宋小淘气可睡不着。
这间房间看着像是个大书房,有张大书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里头还摆了一整面的书柜,房间一角落了张小榻子,爷爷平时就睡那。
没错,虽然宋爷爷是个泥腿子,可讲文化嘞!
扫盲的时候习得几个字,感觉不错,继续上夜校学新知识、新技术;后来机缘巧合,又结识了《周易》一书,哟,一发不可收拾,收藏了整整3排周易学说相关的书,按现在时髦的说法,叫“周边”。
这么一算竟然也有20年,算得上是个骨灰级粉丝了。
至于书法,那是顺带发展出的爱好。
古书看得越多,越对古文字感兴趣。其中,爷爷最喜欢的是秦时的小篆。
但是干了一辈子农活,这手吧,太糙,半点不灵活,于是按头让宋爸爸学。
宋佑爸爸能说什么呢?当然是选择听他的话啦。
却说当时宋佑悄悄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眼爷爷,小心翼翼地从爷爷的腿边翻过。
爷爷并没有醒,甚至因为宋佑爬出来了,空出一块地,他翻了个身,睡得更舒坦。
那小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哐哐响:
该做点什么好呢?
她爬上椅子,悄悄顺走书桌上的墨水瓶子和那只最大的毛笔,溜出房间,带到客厅。
她胖乎乎的小手旋开了瓶盖,想蘸点墨水,但那只毛笔太大了,塞不进,于是她把瓶子打翻,倒在地上,这样就好蘸啦!
她忍不住舔了舔墨汁,呸呸,不好吃,不能吃。
又蹬上客厅的实木沙发椅,学着老爸在桌上写字的气势,把白墙糊了一通。
她看着这副大作,虽然累得气喘吁吁,可心里得意得很。
迟来的夏困袭来,她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宋父宋母下班回家。
一看一面白墙这么嚯嚯完了,罪魁祸首呼呼大睡,嘴角、手上、衣服上、地板上全是墨水,给老妈气得发慌,大喊一声:“宋佑!”
宋佑惊醒,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她,有点害怕的样子。
爷爷听见声音,啪嗒醒来,匆匆穿上拖鞋走出房间,很快啊。
“怎么了,怎么了?”爷爷说,他还有点迷糊。
一看地板和宋泡泡小朋友的小花脸,懂了。
“诶呀诶呀,小孩子不懂事嘛。”爷爷说。
“就是不懂事才要打,才长记性!”齐淑华女士伸手就要打她屁股。
宋佑往爷爷那躲,爸也拦下怒火中烧的齐女士。
“小孩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