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天气,正常的声音。
古里炎真看着桌子发呆。被涂画过的、被扯坏过的桌布就在眼前,一如既往,不知何时会在其上增添新的痕迹。他已经习惯了。看着这样桌布,心中没有分毫波动,老师的喋喋不休、训斥或者什么语重心长的话在他耳里犹如听天书。
明明都是日文,他为什么听不懂呢?
同学的讨论、小声耳语,都像那些窸窸窣窣的虫子一样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古里炎真的浑身都因此出现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什么时候才能逃离?
“古里炎真!”老师叫他的名字。古里炎真下意识地站起来,听见课堂上一片哄然大笑的声音。有几句嘲讽尤为清晰,但他的大脑无法识别出这些字句。
“你要好好听课呀,古里同学。”
是的,是的。古里炎真点头,在心里作答,我会好好听课。
随后他被得到准许,可以坐下。于是屁股落下去,他栽了个跟头,大脑嗡嗡地倒在地上。
他坐空了。
古里炎真伸长脖子,转动眼睛,去寻找自己的椅子。学校统一的木头椅子就在他的右侧,显然是被人用脚勾过去了。
他沉默无语地爬起身,把椅子挪过来,显然早已习惯的态度。
沉默寡言、好欺负。
他的确曾被人劝说过:要反抗,不要懦弱。……但,怎么说呢?古里炎真望着笔尖,在纸上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他害怕被别人认出这字是什么,于是写得连自己都快要不认得。
这个世界假到令人想不通。
他这样写,写到世界两个字时候黑色笔墨糊成一团,写到假字时候小到会让人误以为是睡觉时笔尖点在纸上出现的墨渍。
也许会有人来翻他的书包,也许他的书本落到地上时恰好被风吹到这一页……总之,要是被人认出来就糟糕了。
真的会很糟糕。古里炎真从不相信自己会有好运气,厄运常年如形随形地伴他左右,它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我承受不了这么多。
古里炎真蜷成一团缩在角落,脸上有着火辣的痛觉,他的手用力压住腹部,以此来试图麻痹大脑。
他在心里低低对厄运说,我承受不了这么多的。
因为古里炎真不是个坚强的人,他没有韧性,无法承受过于强烈的打击,无法承受太过苦涩的生命。他太脆弱,古里炎真知道自己太脆弱,正因如此他承受不了妹妹的死,承受不了西蒙家族的重担,承受不了长久印在脑海中的那些绚丽血色。
为什么厄运偏偏选择要和他交朋友?
古里炎真扪心自问,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优点,正因如此才被未来抛弃,被希望掐灭火苗,被残忍不屑一顾。
愤怒、仇恨和绝望长久地萦绕在他的身体里,被时间混淆,已经浸没他的每一寸骨肉。然而这一切都无从发泄。毁灭过后他立刻要处理家族事宜,细数着每一个损失,抚摸那些残骸,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妹妹死时的场景进行自虐。心脏越是鲜血淋漓他就越是难以呼吸、越是渴求更多。
铃木爱德海蒂命令他从家族里出去,给他找了一所学校,要求他好好整理。得到了家族成员的一致认同。
古里炎真得以片刻喘息的同时感到茫然,像伤口恢复期时候升起的痒意,太过折磨人。他思念着那些残骸,妄想从中拼凑出家人鲜活的模样,便又一次挠破伤口。
古里炎真沉默地想,伤口是可以完全恢复的吗?他的学习成绩垫底,大概思考不出来这个问题。但他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他想也觉得是不,毕竟伤口会留下疤痕,任何存在过的事物都应当有其存在过的痕迹。
他的生命一下子变得漫长起来,在内心细数每一秒钟,数字达到一万的时候停下来,又一次陷入迷茫的无助里。
这样的心情,能够如何发泄出来呢?
古里炎真实在太弱了,西蒙家族现在已经是个完全不起眼的小家族了,即使被灭门也不会有几个人知道。纷乱的思绪在心底堆积起来像座高山,每一粒细沙都要把他撑破。古里炎真感受着痛楚,身体上的伤痕与灵魂的疲惫。他向厄运控诉,“我有这么值得你来憎恨吗?”
他的厄运朋友从不说话,只用行动来作答。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感受到了呼吸。肺部、肚子,喉咙的呼吸。胸腔里的起伏,他把手压在肚子上,能感受到皮肤随着呼吸而缓慢鼓起、落下。古里炎真被这样的呼吸卡住了喉咙。他的脸色憋到发青,也许就要这样走向自杀的结局。但妹妹的遗容在他脑海中浮现,古里炎真呛了出来。他狼狈地撑着地开始狂呕不止,口水呛到里面,又开始剧烈地咳嗽。古里炎真感觉到他在呼吸。他的喉咙间传来一阵冗长的嘶哑的悲鸣,于是他想要大叫,张开嘴,让这些声音从嘴巴里传出来,最好让方圆百里的人都能听见他饱含痛苦的悲鸣。
古里炎真就这样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