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夙转着扇子,背手信步,所言七分如实,三分有招摇撞骗之相,唬得两个年轻人一愣,花月灵细眉一拧:“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溪师祖和师祖宗开玩笑!看我不打死你这骗子!”作势要打,被花颜拦下。
花颜耐着性子道:“时庭山岁华洞从来只有岁华仙人,乃我师祖花溪的师父、花氏仙门的师祖宗,不曾听说过什么随缘仙人,请前辈莫要诓骗我等。”
“那,我其实就是你们的师祖宗~~”格外欠揍。
“玉哥哥你松开我!我现在就宰了他!”格外暴躁。
“好嘛好嘛。”以夙委屈地摆摆手:“说了实话你们又不信!你们师祖宗又不止你们师祖一个徒弟,花溪起初来时庭山的时候,还是我给他引的路呢,你们这么对待师伯祖是要折寿的。”
我有点头疼。
以夙与花氏渊源颇深,我也是偶然听他提起过,约是三四千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以夙还正在时庭山上野蛮生长,某一日,听檀桑说山脚下来了一个凡人,粗衣麻裤,落魄褴褛,蓬头垢面像是流浪了许久,本以为是误闯此界,谁知他张口就说要见以夙。
那人跪在石阶之下,哭得泪流满面,以头抢地,咚咚作响,石阶一片血红:“弟子蔺清流求见时庭山仙人!求仙人大发慈悲,教弟子回溯之术!弟子愿世代供奉仙人!求见仙人!弟子诚心可鉴!不求悟得大道,但求能回往数载!以了遗憾!”
见他哭得肝肠寸断,以夙心一软,让檀桑将他带到岁华洞。
以夙曾道:“若兰儿在,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可她那日恰好去了广寒宫,与嫦娥仙子作伴去了。唉,要不是那日我心血来潮,之后也不会生出那么多事端……二哥,你知道我不愿看你受苦的。”
他说这话时,少了一贯的油嘴滑舌,眼神满是赤诚。
蔺溪,字清流,家道中落的穷酸试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然屡试不中,空有一肚子学问,在考场沉浮十余载,终是将家财挥霍殆尽,妻子趁他进京之时,又跟着一员外跑了,临走前将所有能带走的尽数打包,连门口的对联都没放过,气得他当场吐出一口黑血,游游荡荡,飘来了此处。
以夙听闻,垂眸叹道:“天地万物,皆有其因果,而因果又在一念之间;历劫明心,方窥天道,不过一时执着,你为何不肯放下……须知回溯之术,并非逆天改命之法,是好是坏,由你一人承担。”
蔺溪又不停磕头:“求仙人成全!求仙人成全!”
于是以夙瞒着我娘,将蔺溪送回他初临凡世的那一日。
第二世的蔺溪妻儿双全,可仍是怀才不遇,寒窗苦读,呕心沥血,三十余载倾覆于科考,愣是没激起一点水花。浑浑噩噩之时,蔺溪又摸到了时庭山来,再度求以夙施法回溯。
一旦入了恶因的环,又怎能结出满意的果。
第三世,蔺溪奋发苦读十余载,有幸在乡试时拔得头筹,得了个解元,但此后的人生再又无可圈点之事,不惑之年仍是膝下无子,妻子最终还是跟着员外跑了。
“弟子跪求仙人慈悲!弟子誓要改命,了结此生夙愿!望仙人垂怜!弟子祖孙后世愿日夜供奉仙人!”再度哭求,再度磕头。
以夙摇头:“罢了罢了,孽障啊。”
我后来听时,口上不饶他道:“当你只会卖乖,殊不知还会玉帝嘴上那一套,还真像哪家山头的上仙。”
以夙微翘的眼角一翻,睨了我两下,三分得意:“那我当年可不是么?”
蔺溪的第四世,无缘功名,身患绝症。
第五世,无缘功名,妻离子散。
第六世,无缘功名,妻离子散。
第七世……第八世……第九世……
看着魂魄如风中之烛的蔺溪,以夙皱起了眉:“回溯之术会损耗你的精气与魂魄,而这会反映在你的气运之上,再这样下去,你的命数只会愈来愈差。”
蔺溪木讷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我难道要承认我这一生注定碌碌无为,注定成为他人的笑柄!注定这么失败,这么痛苦!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该是这样!”
有次,以夙与文昌帝君下棋时偶然提到此事,文昌帝君抚髯叹道:“蔺清流此人,文运本就差极,不大可能登科,可惜啊……这一来二去,文运等同于断在了自己手上。”
后来,据说心灰意冷的蔺溪离开了时庭山,找了一座凡界的山头潜心修道,某日他在桃花流水旁打坐,看见桃花自树上飘零,卡在青石缝中,打了个旋儿,又顺着水流漂走了,便悟了。
蔺溪修道之路小有所成,改姓为花,建立了仙门花氏,也很信守承诺,将时庭山仙人世代供奉,称其为师祖宗。只可惜往事无法忘却,他放不下九世的孽障,最终未能得道飞升,但后人却很争气,将花氏发扬光大了。
以夙本不想与凡界有牵扯,更不想当什么仙门师祖宗,所以在告知花溪名讳时,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