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是坠星谷的夜晚,我站在巨大的山门下,望见一轮银月,和那个慵懒地立在屋脊上的身影,他的衣摆随寒风翻涌,脸上的龙王面具在微笑,静静注视这一切,好似恶鬼。
月光里,视野所及绽开绚丽的冰花,尸横遍野的校场不断有躯体爬起,面容几乎被邪祟啃食殆尽,他们爆发出凄厉的尖叫,一个接一个地向我扑过来。
身后的少年正要冲上去,我一道铃音甩去,定住他身,嘴里恶狠狠道:“别乱动!”
那是几百年都没再响起过的铃铛声。
坠星谷的人应是再无活口了,如今冲我来撕咬的,都是已被邪祟附身的尸首,我再唤铃音,骚动的邪祟便受我驱使,开始互相残杀,从那些人嘴巴里挣扎钻出,伸出黢黑尖锐的指甲,掐着他们的脖颈直至不再动弹。
那个少年冲我大喊:“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夜空开始飘雪,此前下过的雪积了薄薄一层,被这群尸首踩得乱七八糟,这会新雪又将他们覆盖了起来。
我很不喜欢雪。
对我来说,下雪预示着错乱和不详。
就从这一夜开始。
那些倒下的人,面色青紫五官溃烂,有的脑袋甚至都被啃掉了半边,死状甚是惨烈,显然遭了中邪的反噬,但眼下被雪一盖,却如陷入沉睡一般,变得正常了许多,就像是刻意做给我看的一样。
我心头忍不住跳了一下,瞪向屋脊上的那个人,正欲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凶狠的嘶吼,一只漏网的邪祟正要扑向那名少年。
我从后腰抽出夺命,手腕却突然被扯了一把,竟是两道细长的冰锁缠住了我,我回头一看,屋脊上那人正牵着冰锁另一头,像牵着两条蜿蜒的蛇,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我一咬牙,一脚勾住少年腰上的佩刀,猛地翻身,将他踹出老远。那是把埋鞘环首刀,刀光映着我杀红的双眼,一刀砍断冰锁,一刀削掉那只邪祟的脑袋,鲜血喷涌,躯体倒下。
雪越下越大,寒风裹挟着腥气,最后的邪祟也被斩杀,坠星谷陷入一片死寂。
月亮下的那个人已经不见,只剩少年瞠目结舌地颤抖着,他不停地道:“为什么不住手,为什么要杀人!她是来求救的,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我看了一眼被我砍掉脑袋的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睁着圆圆的眼,头颅在雪地里滚了老远,沾满白雪,拖了一地的猩红,在雪的映照下看起来极为妖艳。
人首分离,肤色惨白,死状残忍却又正常,没有邪祟附身的痕迹,我把刀还给少年,他一把夺过,喊道:“你这个魔头!”
我冷冷道:“被人施了幻术还看不出来,她早就死了,邪祟方才附了她的身,要不是我,你如今也和他们一样。”
他却听不进去,口中骂道:“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杀光了蒯氏的人,仙门不会放过你的!我们花氏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今天若不杀了我,他日定会让你后悔!!”
我红着眼道:“闭嘴!”
少年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发狠道:“我可不怕你!我早晚要把你这个祸乱世间的妖魔杀了!为这些惨死的人报仇!!”
我掀被而起:“闭嘴!!”
喘了两声,发现以夙举着沾饱墨的笔,正坐在我的榻边,愣了片刻,笑吟吟道:“哎呀,二哥怎么恰好这时醒了,我正想给你画个猫脸呢~不过,刚那声闭嘴,颇有当年凡间的风采,比你如今气盛了不少。”
这是在损我如今面瘫吗……
我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以夙将笔搁下,问道:“一大早想到你就来看看咯,昨日还问我有没有做梦,那你今日又做的什么梦啊?”
我脑里还响着少年的骂声,我下了榻,走到角落的刀架前,摸了摸那把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埋鞘环首刀,道:“梦到你捡到我的铃铛,说要用它为祸世间,口出狂言,毫不听劝。”
以夙沉默了一会,悠然道:“若哪日你要拉我一起造反天庭,用你那铃铛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怕不好寻。”
我有些头疼,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我要造反啊。
这时,房外传来檀桑的声音道:“灵君,阿夕还没起来,怎么可以随便进去呢?”
以夙心虚地捏着扇子,默默地敲了敲肩头,好像在等我发话,我看着他,不知怎的心情愉快起来,朝房外道:“师父,不碍事的,他喜欢便让他待着罢。”
檀桑在外面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你就惯着他好了。”
以夙心满意足,明面上却假惺惺道:“就知道二哥最贴心了,可惜我无以为报,不如今日我便陪着二哥去染红线吧。”
我也不戳破他,便应了。
以夙今日闲得慌,我便陪他吃了半晌茶,本想拿副棋来给他解解闷,他却说什么都不要,只道昨日的花生好吃,我无奈端来一盘,想对他说要吃就自己剥,但这句话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