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起,漫天的花瓣飘荡在夜空之中,光影在那一瞬间变得迷离。
那层层的帘幔终是被荡开,于君王锐利的双眸之所见,是一泥塑木雕的帝王神像。
头戴冠冕,身披黑金龙袍,有象征帝王的十二旒垂落。
鼻直口方,端的是威严。
于是嬴政也好那存在于这帝王神魂识海里的神器碎片也罢,俱皆是知道,那神像所代表的似乎正是始皇帝。
只是相较于真实的秦皇而言,却又更接近于民间所流传下来的形象。
同这帝王并不相符。
至少在嬴政即位之后,始于轩辕黄帝时期,沿用至周天子时代的冕旒是叫这帝王废除了的。
更不必说这帝王的身形面貌等,要远较之那望之威严,使人生惧的神像更加俊美雅致。
自成一段风流。
即便你在看着这帝王时,最先关注到的并不是他的样貌。
而是那份气度与威仪。
只是拥挤的人流仿佛是自嬴政的身前身后与左右散开,空出一段地界来。伴随着玄色的衣角于空气中划过弧度这君王抬脚走过,眼前的种种恍若是褪去了所有的色彩。
变作是一派黑白。
唯有那花车之上,层层帘幔之下,泥塑木雕的神像同嬴政隔空相望。
并没有任何波澜。
然后下一刻天旋地转嬴政的视角随之转换,这帝王的灵魂好似是被塞到器物又或者那神像之中。
借着神像的眼,看着这世间。
有人求财,有人求名,有人求利。更有人祈求着家人的幸福安康,寻求着粒米果腹。
嬴政的灵魂置身在那神像之中,三尺神台之上。
泥塑木雕,无法发出任何的声响。
仿佛是过了无数年。
于是这帝王便明白,这些人所寻求的,不过是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他们其实并不在意那神台之上端坐的是何人,又是何仙神。
但纵使是只言片语,是遗留在某片时空缝隙中的记忆抑或是场景重现。嬴政亦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安稳的世道,更非是那天下太平之时。
于是神像的香火愈发旺盛。
但这似乎碍了当地主官的眼。
又或者说这帝王的存在对很多人而言便是原罪。
即便这只是一座泥塑木雕的神像。
“无德之君,不应见祀。又如何能够高坐在这神台之上,安享世人供奉?”
有主官面沉如水,以手指过帝王神像。开口,便要将其迁出庙宇,以火焚之。
左右上前,做出阻拦。
道是此为当地生民多年来的信仰,贸然处置,如此激进,恐会生变。
于是那主官以手捋须,略作沉吟,终是开口,使人将这神像投到江中,断绝其祭祀供奉。
被困在神像中的帝王无言。
并没有任何的话语及动作。
更未发出任何感慨。
直至那神像从神台之上被取下,而后被投入到江内。
无处不在的水仿佛是从眼耳口鼻间灌入,原本以木头所雕刻的神像竟然是在向下而沉去。
仿佛是要被拉到深渊之中,上下左右四方俱是黑暗。
伴随着罪与罚,伴随着无尽生民之怨念。
要将这神像、这神像最终所指向的主人瓦解和吞没。
“暴君”、“独夫”、“骄奢淫逸好大喜功”......
一项又一项的指责落到嬴政的耳。
一切种种,俱皆是世间众生对这帝王负面的、固有的印象。
但见那枉死城中,一处彩楼之上,有人温酒。指尖荡过杯中酒液,发出一声轻笑。
仿佛是有什么被纳入到那杯中,被潜藏在那酒液之内。
一点点的被消磨,化作再精纯不过的能量。
于是那酒盏的主人开口,只道是为政以德。那些没有德行、没有操守的暴虐帝王,又何德何能,可以享受祭祀?
继而起身,以握着酒盏的手虚虚点过那人群里的花车,点过那帘幔掩映之间的神像。
开口,不无居高临下、趾高气昂与得意。
“对于这样的暴君,就应当毁其宗庙破其庙宇,绝其祭祀,将其所留下的东西尽皆毁损才是!”
于是那一瞬间,周遭之种种再度生出改变。
原本热闹繁华的场景为之一空,城中怨气冲天所有的灯笼、彩饰等尽皆不见。
有浩浩荡荡的、遍布着怨气的冥河仿佛经此流淌。
投下幽深的倒影。
原本有类生人的一个个男男女女俱皆是改变了模样。
变得凄惨且可怖。
面目与神情间带有着说不出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