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倏忽而过。
顾府的马车已经等在了书院门口。
梅长君将书箱递给女使,便要上车。
合帘前,她偶然一抬眼,恰好撞见了一双沉默清冷的眸。
一袭月白直缀,在暮色四合中格外醒目,却又没有了白日里的光亮。
裴夕舟静静地站在书院的另一侧,不知是在望裴府的车马,还是在看她。
梅长君扶帘的手一顿。
他向来寡言,但今日尤甚,一直沉默着坐在书案旁。
本是清致洒落的人,举手投足间都宛如清风皓月,万千华光足以让周遭之人失色。
但此刻仿若华光蒙尘。
一日不言,临别时又看过来做什么?
前世做首辅时,也没有这么纠结吧。
梅长君无奈地想。
裴夕舟却立刻收回了目光。
天际飘起如烟的小雨,他站在雨中,望着侧方,眼前却依然浮现着方才看到她的样子。
姿容姣姣,即便没有笑容时也透着一种明艳,像是在烟雨人间中一簇灼灼烈火。
却不该同他有牵扯。
“下雨了,世子快过来,我们在这!”
云亭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裴夕舟折身而去。
梅长君眉梢微挑,放下了车帘。
一连数日,细雨蒙蒙。
赵疏桐等人来邀梅长君换座,却被她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
说是书院座位定了许久,除去这个角落有些空位,别处也不好腾挪。
“疏桐会因为一个座位便不同我相交吗?”
梅长君玩笑似地问道。
赵疏桐连忙摆手,又突然灵光一闪,拍手道:“我们可以过来呀!”
“听说今日授课的先生是那位郑大儒,待学生极严,我才不要坐前面听他念叨。”
赵疏桐一边说,一边笑,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就这么定了!”
她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一锤定音后便拉着好友们风风火火地走到书案旁收拾东西。
梅长君看着她们忙碌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转向静静坐在一旁的裴夕舟。
晨风四起,裴夕舟并未看她,敛去深邃得望不见底的眸光,低声道。
“我换个位……坐你后面便好。”
梅长君还来不及阻止,便见他提着并未打开的书箱,缓步移到了学堂的最后一排。
原是早有打算。
她回头望去。
裴夕舟刚刚坐下,看见她有些凝噎的表情,倒是罕见地露出一抹笑。
唇畔笑意清淡如天边流云,却又转瞬即逝。
裴夕舟低头,默然地整理新书案,将上次课写的手书也放了上来。
“……这算不告而别,”梅长君凝眸思索,半晌,敲了敲裴夕舟的书案,轻声道,“夕舟可得赔礼。”
至于赔什么,她望着手书上已初具风骨的瘦金体,心下已有了想法。
前世裴夕舟说过,他的书法是师父教的。
这个师父……若不出所料,应当便是梅长君要寻的老国师了。
她眸中神色变幻,直到裴夕舟将笔停在崖柏笔搁上,温声问道。
“长君想要什么?”
“要你教我习字。”
梅长君眸中笑意灿烂。
“上次先生看我的功课时,说我们的字有些相似,然后又夸了你一通,我可不服,等你教我练好了——”
“好。”
他察觉到自己答得有些快,顿了顿,别开目光。
“来啦!”
赵疏桐已经收拾好了,带着一帮人大马金刀地坐了过来,将梅长君围在了中央。
……真热闹。
以赵疏桐和梅长君为中心,四周的公子小姐们纷纷围坐过来,开始谈天说地。
梅长君一边应着,得空戳了戳徐若鸢的手臂,笑道:“你怎么也过来了?会不会影响到你……”
徐若鸢轻轻摇摇头。
“我有我想做的事。”她看了远处的徐丽鸢一眼,缩在袖中的手缓缓握起,喃喃道,“所以我也不怕她了。”
一盏茶过后,郑大儒姗姗来迟。
喧闹的学堂瞬间寂静下来,学生们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好奇地望着这个颇具仙风道骨的老者。
梅长君也不例外。
她回忆起前世看过的列传。
郑籍,一代大家,本有济世之志,但在愈发险恶的政局中难以自处,最后托病,辞官归里。
他晚年时,常叹世事已不可为,明哲保身为上,在教书之外,时常登山临水,酣醉不醒,胸中俗尘尽扫。
但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