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止步。
他的面前是一座小院,院墙陈旧,但并没有落灰……庭院外的栏杆爬满了春藤,也不繁乱,显然是常被打扫,此刻前庭之中,有一个蹲着身子,正在整理杂草的身影。
这道身影正在处理前庭花圃菜地的那些杂草碎屑,这是一个需要时间和耐心的琐碎活儿。
他两样都有。
于是就这么弯着腰默默蹲着。
而这两样东西,顾慎和褚灵也有。
两人没有按动门铃,就这么站在破旧小院的门前,隔着铁栏和春藤,看着院内那人拔着杂草,窸窸窣窣。
片刻之后,小院里的人不再除草。
“你们要找人?”
那隐于杂草丛中的身影抬起了脑袋,打量着门外的两个陌生来客。
他的声音听上去并不苍老。
出于尊重,顾慎没有动用精神力。
所以在层层杂草落藤的遮掩之中,他无法看清庭院中那位拔草者的真实面容。
不过,传闻中的尹恩大学士已经过一百二十岁了。
所以……这位正在清理庭院的男人,应该是尹恩座下的弟子?
“是的。”
顾慎笑了笑,开门见山:“我们想见尹恩大学士。”
此言一出,那身影便低下头,澹澹道:“二位可以回去了。”
顾慎并不恼怒,依旧笑着问道:“为何?”
“原因很简单。”
蹲在庭院中的人,似是闲着无趣了,放弃了那些敲敲打打的除草工具,蹲下身子用力揪着最后一小撮杂草:“一,尹恩不见陌生人。二,尹恩不认识你们。”
两个条件结合到一起,就是答桉。
“阁下是……”
顾慎小心翼翼放出了一缕精神,他看清了眼前男人的容貌。
的确不是老人。
一个三十岁的青年。
“你可以叫我胡珀。”
青年终于拔下了那一撮杂草,他发出一声惬意的长叹,然后站起身子,来到庭院门前,他的身材相当高大,金发披肩,五官英俊,只不过眼神看上去有些沧桑阴沉。
“我是老师刚刚收下的弟子。”
胡珀的声音被顾慎的动作打断。
“胡珀先生,请您把这封信带给尹恩大学士……就说是有‘故人’相见。”
顾慎早有准备。
在登门拜访之前,他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尹恩大学士年事已高,一百二十岁高龄,独居偏僻之地,恐怕生活都无法自理……若想相见,还是需要准备周全才是。
那封信里,他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并且附上了身为【钥匙】的部分证据。
除此以外,还有古文会在中洲的一部分名单。
“……故人?”
胡珀并没有伸手接信。
他满是怀疑地打量着着顾慎,以及旁边那位戴着面具的年轻女子。
这两位的年龄,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众所周知,尹恩大学士常年独居于幽僻小院,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年轻的“故人”?
“烦请接信吧。”
顾慎微笑:“若尹恩先生拒绝……你再过来通告便是。”
胡珀又是皱眉凝视了片刻。
最终他接过信,往小院的阁楼中快步走去……
很快,胡珀就一路小跑,跑了出来,他脸上换上了干净的笑容,原先的阴沉沧桑之气已消散地干干净净。
“小顾先生,褚姑娘,久等了。”
“多谢。”
顾慎看着这个变脸速度极快的男人,忍不住笑着问道:“阁下平时都是这样?”
“二位有所不知。”
胡珀无奈解释道:“因为‘尹恩’的名字太过响亮,即便躲到林茨这样的小城,依旧有许多人前来求见……而阻拦那些来客,就是我平时的工作。”
原来如此。
中洲是学习之邦,如果每个年轻人都来这座庭院求见,那么尹恩大学士也不用休息了……恐怕他也活不到一百二十岁的高龄。
“不过……倒是没想到,二位如此年轻,还真与老师是‘故人’。”
胡珀微笑道:“至少有一年,老师没有面见外客了。”
“平日里,尹恩老先生就在这院子中?”
顾慎随胡珀前进,打量着四周环境:阁楼很老,木门吱呀作响,里面的光线也有些暗澹。
一进门,他就明白了。
阁楼熄灭的壁炉前,蜷缩着一个苍老到不能再苍老的矮小身影,而今已不是冬天,轮椅上的老人还包裹在大大的厚氅之中。
尹恩的坐姿其实十分安详,只不过岁月拉长了这副皮囊,让他看上去像是“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