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家宴,气氛较为随和,但大家的目光均不约而同地汇聚在了中央的鲈鱼上。
“好大一条鱼!”柳姝凑到了江昭宁耳边,悄悄说道。
江昭宁内心十分的无语:怎么会不大呢?毕竟掀起的水花能把人从头淋湿到脚。
视线移向贺景恒,见他马尾高束,其上血玉金冠端正,一付泰然自若的冷酷模样,差点儿又被逗笑。
出于好奇的心理,江昭宁夹了一小块鱼肉,放入口中。可能是体积过大的缘故,肉质略微偏老,但油脂丰富,加之烹饪得当,综合来说味道还成。
“景恒,你捉的,你可得多吃点。”江昭宁故意挪揄。
贺景恒强行绷住了表情,“大伙儿一起吃。”
卫珺神情疑惑,“怎的想起捉鱼?”
贺景恒脸皮发烧。
江昭宁打掩护说:“舅舅,是我突然馋这一口鱼肉,可时间紧来不及去买,所以景恒专门为我捉的。”
卫老将军心里非常的欣慰,口头却教训道:“你也别总麻烦夫君干这些农杂活,人忙着呢。”
江昭宁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您说的是,我下回一定拦着他。”
一来一回地打趣,饭桌上的气氛也逐渐活跃起来。
崔氏稍微调整好心态,面容带上一抹浅笑,望向华裙女人道:“多谢昭宁为我治病。”
江昭宁温然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侄女也心盼舅母安好。”
崔氏抿唇一笑,拿起筷子,随后又放了下去,吐字艰难地恳求说:“可以与我说说......那两个畜生......是怎么死的吗?”
卫珺眉头深深一皱,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夫人,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饭呢......”
倏忽一片阒然。
江昭宁用眼神安抚了卫珺,在卫老将军的默认下,端正了姿态,认真道:“舅母,龙格是被景恒腰斩,龙沁是我用咒术暗杀的。”
当年,为了做掉龙氏兄妹,但又怕露出端倪累及自身和他人,所以江昭宁并未使用诅咒的法术,而是根据老国师自创的秘术,在祝福的咒文的基础上稍作修改,给长命锁雕刻了一个“双刃剑”。
普通人佩戴,自然可保平安顺遂。若是冤魂缠身之人所有,却是会加倍放大咒灵的怨气。
先开始的症状不过偶尔头昏目眩,发展到后来,夜间梦魇缠身,难以分辨幻觉与现实,上吐下泻,直至七窍流血衰弱而死。
“我可以保证,他们死的并不轻松,尤其是龙格。”贺景恒肃声道。
崔氏的肩膀耸了一下,而后低低地啜泣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撕心裂肺的哭嚎感染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日日在膝下撒娇玩闹,父亲教他们读书写字,母亲为他们量身裁衣,尚未看到儿女长大成人,结果送至眼前的是两具破碎不堪的尸体。
那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血肉啊!断骨外露,血肉模糊,乃至身上还有被奸//污的伤痕......她的孩子死前遭受了怎样残忍的虐待?
说是天塌下来了也不为过,悲恸欲绝亦不足以形容她的痛苦。
她是那么地恨,那么地悔,然而山崩地裂亦无法挽回。
甚至辽月的使臣到来,整个边城的百姓人心惶惶,生怕得罪了他们,家乡在铁骑的践踏下变为一片地狱。
“意外,打闹不慎发生的意外......”龙家派来的人全无歉意地说完,又问:“你们为什么只生两个孩子?”
那些年,辽月的领域地跨三陆,强兵猛将,势力如日中天。崔氏本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报仇雪恨的那一日,几番寻死不成,一日比一日疯癫,企图以这样的方法来逃避现实,沉坠深渊。
卫珺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亲手为两个孩子送葬,亲手替两具棺材盖上黄土。七年来,绵密如雨的痛苦包裹了他,他不敢深想,一旦想起来便是钻心透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痛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散,反而愈发清晰。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崔氏满面泪痕。
卫珺的眼睛也红了,用掌心轻而缓地抚着妻子的背脊,“忘不了,那便不忘。人终究得过好自己的生活,尽量往前迈步吧。”
卫老将军缓缓地摇了摇头,望向神情黯然的外孙女,话语中隐隐带上了哀叹,“昭宁,你也不容易得很呐!”
闻言,柳姝的泪水顷刻夺眶而出。
贺景恒的胸口遽地泛起一阵剧痛。他的挚爱两次经历断筋刮骨之痛,遭受了数不清的为难羞辱,始作俑者虽死,但时光有如滚滚江河无法倒流,伤疤终究会留于心上。
江昭宁似有所感,轻轻覆上了青年的手,柔声宽慰道:“都过去了。”
贺景恒紧紧地回握,仍是一言不发。
一轮皎白圆满的月珠镶嵌于夜空,璀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