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阁中,木质熏香缓缓弥漫,清冽宁静。
方才出浴,身上泛着蒙胧的水汽,兰昭儿接过玉簪,轻车熟路地别入墨云般的乌髻。
望着铜镜,兰昭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小婉静立其旁,忽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朝某个的方向望了一眼,犹豫一瞬,打手语道:“小王爷......最近心情很不好。”
兰昭儿动作一顿,“我知道,没事的。”
取出一只翠色通透的玉镯,迎着光线打量一会儿,拉过哑女的手,笑道:“姐姐的手白,与这玉的成色正好相配。”不由分说地将镯子给她戴到了手上。
林小婉推脱不过,于是长拜示谢,眉心却仍未舒展。正兀自担忧着,又听少女问道:“十一回来了吗?”
林小婉比划说:“已经回来了,现在应该在主殿。”微微一顿,“听说,十一将弓还回去的时候,秦王手下那位将领的表情......可能不太好看。”
兰昭儿慢条斯理地理一理发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总归是不能两头兼顾的,况且她与燕珩不过是各取所需。
客观来讲,此次合作,她获取了军功名位,燕珩以极小的代价开疆扩土,何尝不是一种皆大欢喜?
无论燕珩看中的是她的灵力亦或皮相,递出的橄榄枝也很诱人,但兰昭儿是一定不会接的,她可不想一年到头地到处抢别人的地。
更重要的是,她没想过离开小王爷。
燕珩是个聪明人,他能懂她的意思。
少女拖着华丽的裙裾翩然而去,哑女凝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的忧虑更甚。
上好的银骨炭一闪一闪地燃烧着,火盆散发出洋洋暖意。
屋内却无一丝温馨之感,气压说不出的低沉,暗卫噤若寒蝉,垂头侍立于一旁。
这一个月以来,不计其数的树木惨遭毒手。
十一觉得自己好累,白天得陪着这位爷练武发疯,晚上还要换上夜行衣,偷偷摸摸做贼一般,暗中查探城内兵防。
暗卫尚在伫立自怜,殿外却有了动静。
人尚未至,一股蕴含水汽的花香便幽然袭来。十一的心脏为之一紧,他一点儿都不想掺和进来,他很想离开这里,他想去找小十七,两个人蹲在路边一起吃烤羊肉串,而不是在这里旁观主子处理感情问题。
兰昭儿下颏尖尖,藏在银白的貂裘中若隐若现,跑到小王爷的背后,酥声唤道:“景恒——”
若在平时,贺景恒早已转身,拉住少女细细询问受伤与否。但小王爷这回真的很气,浑如孔雀炸了毛,别过脸去,不愿意理睬她。
兰昭儿歪过脑袋观察了一会儿——少年,或者说是青年,眉目间透出一股凛然冷意,俨然是心中有怨。
她声音益轻:“真生气啦?”
兰昭儿眼珠一转,从背后环住青年,娇笑道:“生气就生气嘛!我来哄你就是了,干嘛不理人?”
贺景恒正自挣扎不休,侧脸忽然感到一道温软的触碰。
少女的樱唇一碰即离,恰似蜻蜓点水——她轻轻地,在青年的侧脸上留下一个鲜花似的吻。
贺景恒脑中刹地一片空白,半响意识回笼,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耳朵也变得通红,看着她赧然道:“你......”
兰昭儿退开一步,嘻嘻笑道:“阿兰给景恒赔礼道歉啦!”
十一上蹿下跳的心终于落回原地,悄咪咪地朝那边瞥了一眼。
其实在西陆,寻常贵族子弟长至十五六岁左右,家中便会为其安排姬妾,教其渐通人事。
巴古达亲王之前也安排过两个......只是小王爷忙于修炼与军务,完全记不住她们的长相,甚至一年也见不上一面。两年前云理王将兰昭儿送来,小王爷担心碍了她的眼,非要让两个侍妾拿银子走人。或许是受够了在后院数蚂蚁的日子,二人全无留恋,揣满腰包,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贺景恒抄起茶盏猛灌一口,“嗵”的一声脆响,冷茶溅了雕花木案满桌:“你走了多少天?”
兰昭儿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是小心翼翼:“我有点记不清了,应该就一个多月吧......”
贺景恒心里更气了,“明明是五十四天!我......本王的信件送不过去,你就真的将本王忘得一干二净,连个信息都不传回来!”
兰昭儿摆出一付委屈的样子:“殿下,这您可就冤枉我了!我在军中担任的不过一个虚职,又能使唤谁呢?”
然后开玩笑般的问:“那我下次尝试一下,施个灵术,让云雀把消息衔回来?”
贺景恒难以置信地看向少女,“你还想有下次?!想都别想!”
兰昭儿连声哄道:“好啦好啦,没有下次,没有下次。”
贺景恒哼了一声,酸道:“你那个朋友,姓裴的那个,这次立了很多军功吧?你还真是义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