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煜尧退了一步,转过身,打量着悬坐在长栏上紫衣男子。
和月比起来,与他们三个相处的记忆便如浮光掠影,只能浅浅想起个大概。
炎阳刚正直率,天音纯真善良,而风俞,自降世便聪明绝顶,还身负因果之力,他似乎能将一切看透,又总是笑盈盈地不多说一句。
他那双眼,看着人时,总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个傻子,是话本里上蹿下跳的小丑,而他则是那个端坐台下,知晓一切的聪明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天神?
天神即便不是端庄持重,也该是赤诚坦率、光明磊落,他却是心思最深、最捉摸不透的那个,喜怒无常,轻浮浪荡,不够庄重。
可天神该如何,并不是煜尧说了算。
而他们之间的交集,应当是不多的。
后来,煜尧在人间听说了风俞在妖界的风流韵事,也曾感慨过,他那样的性子,那样的模样,确实更适合满是勾心斗角的妖界。
风俞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眼眸低垂,慢条斯理地答道:“得知昱神大婚,我自是早早便回了神界。”
“啊,说起这个,还未恭喜昱神,总算......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四个字被他拉长了好几个音节,听起来像是某种阴阳怪气的嘲讽,可偏偏他又是一脸真诚。
煜尧心烦意乱地摁了摁自己的指骨,先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开始蠢蠢欲动,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麻木地开口:“真的是......得偿所愿吗?”
“嗯?”风俞抬起眼,奇怪地看着他,“与月神成婚,不是您毕生所求之事吗?”
毕生所求......
煜尧略带尴尬地笑了笑,嘴唇僵硬,眼神显得飘忽而落寞。
他无法反驳,即便记忆缺失了一大片,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对月的感情。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见煜尧不说话,风俞也没有追问,他单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天上那轮弯月。
月辉洒下薄薄的一层,数万年如一日的温柔皎洁,不染纤尘。
帷幔内始终平和的气息突然传出一丝微不可察的颤动,风俞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眸光微动,旋即愉快地勾了勾嘴角。
“风俞。”煜尧黯然地垂着头,终于在漫长的缄默之后,艰涩地开口,“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素辉,她到底是不是月神?”
所有的人,所有的迹象,都在告诉他,素辉是月。
然而,他却越来越不敢确定,尤其是在飞升之后,更没有在人间时那么笃定了。
也因此,他才会拜托炎阳和天音帮他验证,可即便有他们的确定,他仍在怀疑。
于是他匆匆忙忙地收回了离渊的部分神力,本以为记忆会恢复一些,也就能想起更多与月相关的往事。
但都没有。
“昱神怎么会问这个?”风俞的眼中十分惊讶,他挑着眉梢,不可思议地问道,“难道,您连自己都不信了?”
怕的便是这个,煜尧心底陡然漫开一种无力争辩的疲惫。
一次又一次的怀疑,一遍又一遍的确认,他却从不敢当面问素辉,甚至,连提都不敢提,仿佛只要开了这个口,就代表着他背弃了数万年的感情,也背弃了自己。
看着煜尧疲惫而苍白的面色,风俞眼底划过一丝不屑,他正想开口,却听到近乎叹息的一句——“罢了”。
煜尧颓唐地摆了摆手,肩背弯出一个消沉的弧度,连声音都低了半截:“那你知道,十万年前,我与月神是为何陨落的吗?”
风俞按下心中因那句“罢了”而升起的怒意,他撇开眼,舔了舔牙尖,冷冷淡淡地落下两个字:“不知。”
似是料到了这个答案,煜尧点点头,没再多说,挥了挥衣袖,转过身失魂落魄地离去了。
等到外头重归平静,岁穗才推开帷幔走了出来,她不太明白,夜半三更,为何风俞和煜尧会出现在阙楼外?
她隐约听见他们在说月神和素辉,等她彻底清醒过来后,他们已杳无踪迹。
此等匪夷所思的行径暂且不去深思,岁穗望了眼天边堆叠的乌色云层,突然想到什么,沿着旋梯,如风中飘絮般飞快而下。
连沉睡的她都被惊醒了,那长昀和阿韶呢?
果然,才行至一半,她便看见了阙楼不远处,站得笔直的长昀,单薄而瘦削的身影像是要沉进夜色里。
她蓦地松了一口气,一边庆幸他并未和煜尧起什么争斗,一边也疑惑他为何是一动不动的模样。
等到走近了,她才发觉长昀似是被定住了。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眉宇紧紧皱了起来,鬓边和鼻尖都冒了汗,周身气息灼热似火,连呼吸都是乱的。
岁穗心头一跳,那一句“别逞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