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茉忙拿了手巾帮世子擦拭身上的墨渍,但为时已晚,顺着闪烁的烛光,离得他那样近,近到让她觉得是冒犯的距离,而他却没有半分抗拒,低垂着眉目,纤长的睫毛如鸦羽根根分明,男□□人,茉茉抿了抿唇,手指一错,蹭到了世子的颈项上。他的皮肤也是那么白皙莹润,犹若桃果,被她的麻质的手巾一刮,蹭出红痕来。
世子按住茉茉不得章法的手,喉结微动道:“罢了。去叫秀珠过来。”
茉茉默了一瞬,心道,终是被世子嫌弃了。答了声是,去外头喊人了。
秀珠听见茉茉来唤她,并没有因夜里被迫上工而露出任何不快,反而是一副欣喜得意之色,换上了一身清新靓丽的衣裳。
茉茉将人带到,正要退下,却听世子道:“你别走。”
茉茉僵在原地,见秀珠上前,放柔了声音乖巧道:“世子,奴婢来伺候您了。”见桌面上的一片狼藉,露出讶异之色,轻蔑地扫了茉茉一眼,立马去取了水盆和抹布一通收拾,又从侧面的多宝格里取出了新的砚台和墨棒,焕然一新。
茉茉看了秀珠的娴熟,自叹弗如,想世子这是让自己在这看着学着点。
见秀珠把碎掉的墨棒收起正要丢掉时,却听世子说道:“我叫你来,是想听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墨棒上面做手脚?”
秀珠用油纸包住墨棒的手紧了一紧:“奴婢不知世子何意?”
“歙州的墨条从无断裂先例,更何况这是一支新墨,对此你没有什么解释吗?”
秀珠被逼问了一下,犹疑道:“这墨条不是茉茉姑娘手法不当磨断的吗?”
“我看了一下断口的边缘,有利器割过的痕迹,这书房先前一直都是你在打理的,不问你的疏忽问谁的?”
秀珠这才慌了神:“世子明断,奴婢冤枉,只是茉茉今日一直在此当值,我若有嫌疑,她的嫌疑更大。”
秀珠只觉眼前一暗,世子的身影挡住了烛光也挡住了她看向茉茉的视线,冷冷的声线传来:“她自己迫害自己吗?”
秀珠语塞,低下头去,但还挣扎道:“世子若有有意偏袒她,奴婢无话可说。”
“你说偏袒?”世子的声音听起来一下子低沉了许多,吓得秀珠身子一抖。她是知道的,他们的世子若是真的生起气来那是很可怕的。
却听他冷笑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偏袒于她,你听着,以后这书房只要是出了任何问题,不管是谁的错,都要归罪你身,听懂了吗?”
秀珠一愣,随之身体抖得想筛糠一般。不知是委屈还是害怕,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听……听懂了。”
世子大多数时候,对周围的事物都是漠不关心,连对这个家好像也没多少感情,所以平时下人们勾心斗角,他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今天竟如此维护一个野丫头。
“听懂了就滚下去。还有,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
“什么?”秀珠惊讶地张大了嘴,“奴婢,奴婢不仅是暗香院的下人,也是梅夫人的亲属。”
“不要以为乳母喂过我几天奶就居功至伟了,亲王府难道没付她饷钱吗?”世子的视线如凌冽的冰碴毫无温度。
府上有传言,世子六岁没了娘,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只说了句人各有命,王爷一时大惊,从此对他既怕又爱。一个对自己的生母都毫不留恋的人,又如何会为了乳母生出几分情来。
“奴婢遵命。”秀珠用崭新衣裳的袖口擦了擦滚落的眼泪,抽抽搭搭地走了,与茉茉擦身而过之际只恨恨地盯了她一眼。
茉茉慢慢地走到了世子跟前,向他鞠了一躬:“奴婢何德何能得世子信赖,此生无以为报唯做牛……”
“不必了。”世子打断了她,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目光虚渺,“乳母本就是想赶走你,然后继续往我身边塞她的自己人,你是我想留的人,岂容她动你分毫。”
这一瞬间,茉茉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狠狠搏动了一下。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看重自己,只知道自己已经甘愿将自己的生杀大权交予他手上了。
“恐怕你现在已经是很多人的眼中钉了。”他说,“你害怕被孤立吗?”
茉茉默然平静,似乎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安乐顺遂。
“奴婢不怕。”她斩钉截铁道。
“很好,那你从今以后就呆在我的身边,我不会让你孤独的。”
她只觉得心中一片火热,头脑晕晕乎乎的,像踩在云端那般轻飘飘地走过去,殷切地替世子磨墨,看到他执笔在绢帛上游走题字。
就从这一天开始,她的人生中有如照进了一束光。他对她很好,除了进宫办事,几乎寸步不离地将她带在身边。任何的恶意和伤害几乎都无法近她的身。
那些嫉妒中伤她的人,总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或者死于非命。久而久之,府上的人都知道她是个碰不得的人,没有谁再招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