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姬柠想。
她往后一仰,“片了,沾酱没试过。”
小桔自然不会反对:“可以这么试试。”
“明天就这么吃。”
姬柠拍板,从书架上抽出一卷春秋——书架上还有三十四卷。
她要背书。
谁也别拦她。
然后,她捂头。
第一眼:好书。
第二眼:你谁呀?
她识字,但书上没有注释,她一看到“郑伯克段于鄢”就忍不住想里面的意思。
这句话的背景是郑武公娶了妻子武姜,生了郑庄公和共叔段两个儿子。
因为武姜生郑庄公时难产,所以她不喜欢这个大儿子,更偏爱小儿子共叔段,使他有了超出规格的待遇,生出不臣之心,最后造反。
然后郑庄公在鄢这个地方击败了他。
姬柠不明白,郑伯为什么因为母亲偏爱共叔段,于是就给了他超规格的待遇,而不是从一开始就遏制他野心,共叔段的野心明明是他养成的。
于是她拿出最广泛的另两个版本,也就是谷梁传和公羊传,企图从里面找到原因。
谷梁贬薄郑庄公超过共叔段,认为“鄢”远离郑国的都城,共叔段已经远离了郑国的都城,所以郑庄公该保持兄弟间相亲相爱的礼节。
公羊,另一个世界传说是提剑就砍的学派,竟然说郑庄公还不如把城池给弟弟,对郑伯也持着批判态度。
唯结果论的话,郑庄公维护了自己的王权,之后在大臣的劝说下和母亲武姜关系恢复如“初”——这母子关系一开始也没多好。
从书里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子,她一直在学的东西,也是她身边的人“遵守”的东西:仁孝友爱。
要是这玩意有效,她的太子大哥不会造反,他父皇也不会杀儿子,干脆退位让贤得了。
抄《道德经》和《庄子》立起的一点读书兴趣消减了不少。
姬柠饮了两杯茶,想:写春秋的人知道郑伯他们发生了什么吗?
她认为他们知道。
朝堂上的诸位宰相和父皇看得懂这个故事吗?
她不信他们不懂。
她从春秋里读出的东西,是他们早就心知肚明的。
她伏在桌子上,成人的世界好难懂。
趴了一会儿,姬柠咬牙爬起。
背书!
……
申时过半,姬柠回椒房殿。
路上发现墨言还站在那,她问:“没有和你换班的人吗?”
墨言道:“只有小的一个。”
“父皇的命令?”姬柠迷惑。
若说含山先生能安排宫里的宦官去向,这种触犯皇帝对内庭掌控的行为,一点也不符合他父皇建朱雀司表现出的,监察百官的疑心病。
墨言不说话。
不能说?
姬柠看他,去拉他的手,就当他被人排挤了:“要不,你来当我的内侍。”
“小人谢公主,”墨言作揖,“但恕小人不能从。”
姬柠看着他貌似忠厚的粗眉毛问:“所以,为什么?”
不问小桔,她说为她好,她是信的,面前的墨言忠于岗位,她也是信的,可她真的好奇。
墨言抿住了唇:“小的要守在这里。”
姬柠想到了拦住他的时候,姬柠正色道别人不想违规做坏人的时候,做坏人的只能是想违规的那个。
于是,她换了柔和的口吻:“不说便不说,你和我讲讲先生怎样?昨日匆匆一见,今日许是缘分差了些,整日未见。”
她是要问含山先生的去向,不是要问上书房,问东宫的事情,别怕。
墨言道:“近来逆贼不安分,程公为此事操劳,食不下咽。”
姬柠正色道:“先生辛苦了。”
最近唯一的造反不是她大哥吗?她大哥为了干掉她爹真是…费心了。
“郑伯克段于鄢”古今皆通。
“六娘,今日读了些什么?”
待姬柠回了椒房,皇后抱着她问。
姬柠被伽蓝递上的热毛巾擦了脸,感觉神清气爽:“除却昨日的两本书,还有‘郑伯克段于鄢’,我觉得共叔段骄纵跋扈,郑庄公真不容易,各种不容易。”
她犹疑着,没有把怀疑郑庄公养大共叔段的野心的说辞给拿出来,主要是为了减少作业量,因为母后肯定会问她从哪看出来,可她只是在猜测,拿不出证据。
皇后耐心听完她的看法,道:“诗经可还在背?”
姬柠答:“背的。”
她做学问,不至于丢三落四,新的在读,旧的也要温习。
“大叔于田,叔于田,可还记得?”
姬柠脱口而出:“洵美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