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类工作者,似乎都有一个宿命:越是动人肺腑的作品,越是要创作者剧烈燃烧自己的痛苦。要其以自身做养料,供给作品的茁壮成长。
古往今来,艺术之“大美”,即是创作者之“大毁”。
短短几日,徐涟涟对以上结论感同身受。
她燃烧了自己的恐惧,做出那部电影的初版主题曲。
录完demo,她浑身冒汗、脸色煞白、手脚疲软地走出录音室。
在控制室等候的叶新雨见了,急忙起身,在她昏倒之前快步上前接住摇摇欲坠的人。
凌晨两点,中心医院的独立病房。
打完三瓶吊瓶的徐涟涟悠悠转醒。房间里开着昏黄的灯光,柔和不刺眼。
眼前的场景依旧模糊,但意识在慢慢回拢,身体的感知也在慢慢复苏,最明显的感知就是喉咙的涩疼,手掌撑在床上施力,她想坐起来找水喝。
只是手掌往下一按,扎过针孔的左手手背处骤然一痛,痛的她肩膀一软,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耳边有椅子挪动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望过去,就先落入一个温暖且熟悉的怀抱,接着面前出现一杯水,低磁沉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先喝点水。”
她忍着咳嗽,捧着水杯缓缓喝完,又咳了两声,喉咙才终于舒服了不少。
不甚明亮的暖光镀在旁人身上,将他的眉眼映得深邃动人,仿佛一场缱绻的梦。
她看着,有点不敢相信地开口,声音干涩:“霍之邈?”
“嗯。”他很轻地应了一声,语调里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东俄到燕京,要坐将近八个小时的飞机。
一股酸涩的愧疚感涌上心头,眼眶变得酸胀闷热,她刚启唇,温热的水汽就浮上眼底,语调里带着些许哭腔,“你怎么过来了?”
“你说为什么。”霍之邈抬手抚上她的额头探一探温度,确认她已经退烧了。
很多情绪在心里聚集又一个个炸开,她难过地哭起来,“对不起……”
对不起很多事情。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所以对不起,对不起将怨憎朝向没做错任何事情的他;对不起无法承受因他而生的汹涌恶意,选择了逃避;对不起他舟车劳顿地回来,自己却难以给个好脸色;对不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分开,而暂时保持缄默……
他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只是年底实在太忙,能抽空回来待上半天,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他不想二人之间的对话就这么潦草的开始与结束。
他抱着她,疲累地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下飞机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先陪我吃点东西好吗?”
好不容易鼓起的那点勇敢又消散,她很没有骨气地应了下来。
之后他太过疲惫,说要分她一半的床休息。
她半坐在床上,还在说担心病气会传染给他时,他已经躺了下来,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腰,施力往下一拽,拽进怀里抱紧,“睡吧。”
风清雪停,夜色还浓。
一场急病,来得凶去的也快。
没多久,徐涟涟这个学期的课程上完了,接下来是长达两周的复习周。
正想借这个机会好好思考怎么跟霍之邈结束这段关系时,叶新雨已经替她办好签证和准备好去东俄的机票。
她看着甚至已经帮自己收拾好行李的叶新雨,扶额点头,“……好吧。”
叶新雨给她收拾的行李几乎没什么衣物,因为东俄那边都准备好了,只需要带一些必需用品就行。
叶新雨还问她要准备什么复习资料时,她摇摇头说不用。
因为她本人对自己的要求不算高,只要总成绩在中上水平,且不挂一科就行。加上平时就上课认真,所以她以往都是考试前一天晚上才会开始复习,复习周都在给别人做音乐。
这一程,徐涟涟的心情很复杂,明明是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却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忐忑。
当一下飞机看到的是等在候机厅的林枫时,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霍之邈在东俄有几处房产,因为他这回待的时间比较长,所以他目前住在一栋欧式建筑风格的别墅里。
她到的时候,霍之邈正在一楼的会议室和高管们开会。
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她听得心惊胆颤。
她总觉得现在有种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到了以后却发现教导主任有事不在,只好一个人等在办公室,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惊惶局促。
她的手搭在楼梯扶手上,身体正往前倾,脚抬起来要迈上二楼最后一节台阶时,胆怯的心情促使她退回来,并转过身想离开。
紧随其后的叶新雨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要下楼的人,“徐小姐,您怎么了?”
她愣了一下,伸手想去拿自己的行李,“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