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中不仅有教坊音乐舞蹈,更有胡璇舞乐,外来的使者们擅长歌舞的,还会自告奋勇地展示其才艺。
南诏的王子带来的舞姬献上的孔雀舞美轮美奂,突厥使者的马头琴声带来茫茫草原的亘古寂寞与辽阔将宴会推进到高潮。
闻喜的位置安排左下角,正漫不经心地欣赏节目,可眼神更多放在对面的回鹘使者。
此次出使的是回鹘王药罗葛的心腹大臣哥舒,足以看出此次和亲对回鹘王重要非常。
哥舒敏锐,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后,直直朝闻喜望过来,咧嘴一笑。那眼神礼貌有余,却并未有几分敬意。
见闻喜面沉似水,又故意比出“王妃”的口型,遥遥对她敬了一杯。
这番动作毫不避人,招致周围人的窥伺。哥舒也一一回视,肆无忌惮。
闻喜紧捏酒杯,阖上眼后,默默告诉自己,隐忍着,无视他。再睁眼,已无波无澜。
今日她来得晚了,只听得旁人转述——回鹘使者在宴会初始时献上数百匹宝马、许诺互开边市,并奉父皇为天可汗。
此番重利后,又拒绝父皇的赏赐,只为求娶大梁公主。
龙心大悦,梁皇环顾四周群臣,见百官无人反对后,当下答应了哥舒的请求。
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君臣相宜,唯有辛苦赶来的闻喜,听闻消息白了脸,小莲红了眼。
小莲眼睫含泪,身躯摇摇欲坠,倒是衬得闻喜镇定非常。
闻喜压住内心的烦躁,神色坦然的接受和亲的一切。
这不仅是前世她已经经历了一遭,更是因为闻喜清楚,就算当时自己在场,也难以阻挡。无人会听从一个并不受宠的、无足轻重的公主的意见,闻喜眼眸一闪,握住酒杯一饮而尽。
宴会进行的如火如荼时,诸位大臣、外宾频频举杯,尤其是吐蕃使者性子豪爽,饮酒也酣畅淋漓,身旁的侍者忙的不亦乐乎。
酒过半巡,吐蕃使者醉陶陶地起身,行至舞台中央,对圣人摇摇摆摆地行一礼后,大着舌头说:“陛下,”
闻喜坐直身体,心道,果然来了。
有臣子瞧着吐蕃使臣醉醺醺的模样,沉声喝止他,“御前失仪,成何体统!来人,把使臣带下去醒酒。”
倒是圣上心情不错,挥手制止道:“无妨,吐蕃使臣有话可讲,今日春宴,大家勿要拘束。”
由宦官搀扶的吐蕃使臣说:“臣,臣见回鹘使者进献宝马,即可与公主联姻、与大唐结秦晋之好,那我吐蕃进献神雕、美人与矿藏,是否也可以向皇上讨个姻亲?”
闻喜听完不由失笑,今夜的满腔郁气都有了去处,这吐蕃使者倒是个不错的筏子,为她说一说这和亲的不平,也挠一挠外藩心中的痒。
稳坐高台的梁皇就无她那份惊喜,隐去嘴角的笑容。台下的大臣立马喝止吐蕃使臣,将他带下去。
吐蕃使臣倒是洒脱,搅弄满池春水后,就倚倒在宦官肩膀,呼呼大睡。
剩下的使臣却开始生出异样的心情。
闻喜看得明白,台下的使臣都变了脸色。
在吐蕃使臣未说出这一关窍之前,大家只会想着回鹘势力强大,与之和亲乃两国的优选。但吐蕃使者的论调却是打开新角度,言及公平。
吐蕃势力强不错,但和亲的由头却是进献的宝物。
谈到这个,其余外藩使臣有话要讲。宝马、互开边市、供奉梁皇为天可汗,这些大半藩国都超出这个标准吧?
不患寡而患不均,吐蕃使臣这番话虽是醉言,又未必不是酒后吐真言?
刚刚言笑宴宴、其乐融融的宫宴顿时冷寂几分,瞧着大家兴致大减的模样,舞台上的胡姬都战战兢兢的。
这时,闻喜施施然走上舞台中央,她穿着鹅黄色的宫装,上面鹧鸪花样似乎欲破衣而飞,飞到发间的双环望仙髻上,与额间的桃花花钿甚是相配。
梁皇望着台下的女儿,倒是有些寡淡的印象,只是不知竟然这么大了;
前面的思绪一闪而逝,他微眯双眼,这个女儿向来沉闷不讨喜,半点不配那大俗大雅的名字,这时候上来,难道也要如那使臣一般,指责朕的过错?
面色依旧,梁皇慢慢挺直腰杆,神色威严莫测,说:“怎么,三娘有话要讲?”
台下的侍奉圣人多年的柳公公默默蹙眉,心想着,今儿个皇上怕是气得不轻。他悄悄打量台下的公主一眼,叹一口气。
少年人啊。
闻喜却只微微一笑,一出口果然未出诸位台前人所料:“儿臣只是想上台前来与圣人谈谈和亲之事。”
柳公公眯上眼,低着头,轻轻摆首。
“你说。”
整个宴会静若空悬。
“先前吐蕃使者只言及我大梁因钱财动人心,才择公主出嫁。我却不以为然。”
柳公公倏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