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灵均深睡之时被赵福全强行唤醒,还来不及问上一句内侍们便已蜂拥上前匆匆给他匀面整衣然后立刻推推搡搡地直送入紫宫昭阳殿。独孤拓身裹明黄色龙纹披风挺身长立,正指着战栗匍匐在雕莲金砖上的值守御医厉声喝斥,眼尾不经意瞥见徐灵均陡然换了神色,“灵均,快随朕进来。”
徐灵均满腹疑惑地跟着独孤拓疾步迈入皇后寝殿,看见元长乐半边脸颊红肿溃烂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元长乐慵懒抬眸,微微一笑神态依旧平和从容,“漆树汁液造成的伤痕,怕是你也无能为力了吧。”
“奴才该死!”独孤拓眼噙泪花噗通跪倒,徐灵均扬起眉梢勾唇笑道,“皇后此言未免偏颇了些,你如何就笃定灵均治不得呢?”
元长乐眉眼略低,随手握住一颗猫眼大的碧玺珠把玩,“漆毒当以蟹疗,可惜眼下这个时节……”
“皇后的确博学,然世间学问浩如烟海,终究有您不知道的。”徐灵均讥诮一声,转头向赵福全躬了躬身,“劳烦赵总管跑一趟花房取些杉树皮来,煎水加盐凉后给皇后涂抹患处。”
“喏。”赵福全以眼神请示过独孤拓之后赶忙退出去办差,接下来的时辰昭阳殿内外异常忙碌。独孤拓守着元长乐直至她安然睡去,徐灵均端来杉树皮水与独孤拓轻声说道,“我看陛下手上也有漆毒痕迹,虽不严重但也不能耽搁了。”
独孤拓伸出手来由着徐灵均动作,黢黑的眸心深邃幽深,“朕与主子都中了漆毒,主子凤颜受损,朕则是手指。那这漆毒便只能是下在……”
“自是王才人进献的那盒胭脂了。不过依皇后的手腕,事发已有一日,这盒胭脂怕是找不到了。”徐灵均治疗完毕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王才人谋害皇后罪不容赦,王氏连出两名罪婢,陛下母族的声誉必就此跌到谷底。反之,王才人是遭人冤害,追究下去不知会牵扯到谁,会在紫宫掀起怎样的风波。所以陛下,您不妨就此丢开手,息事宁人吧。”
“朕自有主张,灵均就全力医治主子凤颜吧。”独孤拓不置可否,只是藏于袖中的右手暗暗攥成了拳头。徐灵均俯身一拜,惭愧告罪,“灵均无能,皇后凤颜毁损严重,恐不能复原。”
独孤拓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主子身子无碍便好,容颜如何,不甚要紧。”
“陛下当真不介意吗?”紫宫之内的女子无一不是谪仙之貌,正因帝王看尽天下美色,失去颜色的女子才会比妙龄逝去更加悲惨。徐灵均的目光锐利似剑,穿透独孤拓面门直直劈入独孤拓的内心,质疑之情显露得明明白白。独孤拓坦然与徐灵均对视,悲哀地翘了翘嘴角,“灵均可曾见过嫌弃主子的猫儿狗儿?”
“陛下卑微若此,恐不只为了儿女私情吧。”徐灵均言辞犀利,不给独孤拓留丝毫余地,“乾嘉四年,外族侵略我朝疆土,镇守边境的十万骁骑营官兵全数折戟,寒山现在都没有光复。倘彼时元啸天在,我朝当不至于败得如此凄惨。”
“朕御驾亲征驱逐外族,于葫芦口落入敌军埋伏。长乐不顾病躯冒雪飞驰千里相救,一身武功为朕彻底散尽。朕身边簇拥者无数,长乐是唯一一个从来不曾对朕有过谋求算计的人。”
“是吗?”徐灵均眼波流转不定,唇边笑容越发深沉,“陛下还是不懂元长乐,她想要的可比淑妃娘娘多得多。”
“是多得多,因为长乐向朕索求的乃是一片天朗水清。”景阳钟声声催人,赵福全奉上龙袍伺候独孤拓更换,“早朝的时辰到了,朕万万不敢怠慢朝政,主子就劳烦灵均照顾了。”
徐灵均俯身恭送独孤拓迈出昭阳殿,侍立帘后的萧氏方敢上前请礼,“奴婢斗胆问公子,这漆毒当真不会加重我家主子的病情?”
徐灵均看了殿门口裹得严实笔直伫立的随侍宫人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住在这么个密不透风的金笼子里,好人都憋出病来了,遑论你家主子过的压根儿就不是病人该过的日子。”
萧氏低头叹息,回身望向帘后那抹横在榻上的纤细身影,“陛下自云赎当年之罪,一口一个主子的唤着。我就不明白了,若陛下真是诚心悔过,为何就是不肯给主子自由?”
徐灵均掀袍在榻前坐下,抬手准备烹茶,“慎贵妃可知,元长乐从前朝殇帝天命五年到乾嘉四年一共遭遇了多少次刺杀?非独孤拓不愿还她自由,实在是元长乐的仇家太多了。”
“公子是说……”萧氏惊讶地掩了掩口,旋即上前两步追问道,“可是公子,主子半生追随昭阳长公主独孤绿萝,没道理她的仇家比昭阳长公主还多啊?”
“慎贵妃知晓的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元长乐搅弄了多少风云,怕是只有流淌的岁月才知道。慎贵妃能见到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将那些污风秽云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仿佛有一把重锤凌空捶向胸口,震得萧氏浑身骨节寸寸碎裂般生疼。她凝睇徐灵均悠闲品茗,此刻她才注意到,徐灵均的手指与元长乐一样,都是伤痕累累的修长。萧氏怕惧地抚了抚胸口,下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