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入竹林,清影交横。元长乐侧身而坐,纤细的手指似是随意地拨弄着琴弦,“徐灵均……可上路了?”
萧氏摇了摇头,俯身禀报,“据奴婢所知,陛下召徐灵均入紫宸殿是为疗伤,并无赐死之意。”
“果然啊……”元长乐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绚着无辜的眼眸美若星子,“帝王之心,哪是能这么轻易被算计的,你我又是哪能这么轻易就能死的。”
“屠刀悬颈,我曾以为死亡与我不过咫尺之遥。”徐灵均给独孤拓抹着伤药,嘴角笑容还是那么的云淡风轻,“我与元长乐所求相同,只是手段各异。我跟她都是谋士都是谍者,此生注定见不得阳光。然明知事事由不得自己,却依然想要拼力博上一把。”
“所以你故意说自己与主子有私,意图勾出朕的妒火将你和主子处死。见朕有意把你送到主子身边伺候,你就顺水推舟,想借主子的手来解脱自己。”雪水般的药液漫过伤口,独孤拓死死忍住这堪比凌迟的痛楚,“徐灵均,主子无心杀你,否则也轮不着朕来调教你。主子不要你的命,你便只能活着。打明儿起,你就是修文馆的学士了。”
“陛下如此厚恩,长乐和灵均该谢主隆恩么?”徐灵均冷冽的嗓音染着淡淡的不屑,随手将药瓶搁到一边。独孤拓没有理会徐灵均的嘲讽,只是粗喘着气息问道,“朕的身上可会留疤?”
“陛下,你真可怜。”徐灵均怔愣一瞬后悯然叹息,站起身来拂衣离去。迈出殿门,迎见元长乐长立阶前,一身青衣飘逸出尘。徐灵均勾了勾嘴角上前请礼,元长乐含笑颔首相与漫步长廊,“记得上回同公子廊下谈心,是前朝殇帝天命三年。”
徐灵均笑道,“是啊,国贫民弱之际,我决意辅佐殇帝改革朝政,你另择贤主改天换地。你我从此分道扬镳,我都不曾想过你我还有今日。”
“无论怎样,公子现今总算能站在阳光下了,既如此,就请公子珍重此身吧。”
“长乐也当珍重此身,眼下的晋朝也不是固若金汤。你追随昭阳长公主定下晋朝半壁江山,总不会由着社稷不稳自行甩手离去吧。”
“我黄泉路近,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长乐人微言轻,也只能略尽绵力了。”
“世间万物无不相生相克,灵均钻研医术多年,心中已有了计较。长乐若信得过灵均,不妨一试。”
“不消我答应,独孤拓也会越俎代庖的。我这个主子,真正能做得了主的究竟有几件事呢?”
元长乐笑得凄凉,连带着昭阳殿的椒墙都苍白了颜色。独孤拓跪在角落望着元长乐临帖,踌躇半晌还是壮了胆子开口,“主子,奴才有一为难之事,想请主子圣裁。”
“说来听听。”元长乐搁笔落座,独孤拓见状忙膝行奉茶,“两日前沐阳关守将杜衡在例行巡城时遭遇射杀,现已查明是北国所为。今早消息传至京城,朝堂哗然,皆道北国生出不臣之心,欲染指我朝疆土,纷纷请战。”
“北国国主李似道自继位以来一直稳扎稳打,这次若有心冒犯□□,北国军队早已占领沐阳。我的意思是,陛下不妨再等两日看看。”
“那奴才便依主子所言,暂且按兵不动。”独孤拓点了点头,复低眉顺目地说道,“主子临帖半日累了吧,奴才帮您松松筋骨可好?”
元长乐瞥了独孤拓一眼,胸口猛地一阵憋闷,“滚去御园,把这个节气的花木都画下来,少一株,打十板子!”
“喏,奴才这就去。”独孤拓畏缩着肩膀跪退了出去,元长乐突如其来的责难令他惶惧无措。赵福全小心翼翼地扶着独孤拓往御园过去,嘴上忍不住疑惑的嘀咕着,“陛下今日也没惹到主子啊,怎地就要受罚呢?”
独孤拓扯出一抹苦笑,蘸水目光笼上扔在宫墙拐角处的一盆废弃的枯兰,“主子这是厌恶朕,不肯留朕在跟前伺候。”
“奴才倒瞧着未必,兴许主子只是记恨陛下前头的错处,这才想法折腾您罢了。”赵福全宽解独孤拓,不经意瞅见通往御园的六棱石子路上凌乱不堪,登时恼了,“这帮洒扫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乱成这样也不知道收拾!”
独孤拓见状亦皱紧了眉头,正要招来御园的管事狠狠责罚一顿,打前头合欢树下传来了一阵说笑声,“现如今这皇后娘娘真是越发金贵了,赏个花儿还挑三减四的。”
“可不是嘛。从前随便塞给她一盆狗尾巴草她都爱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便是牡丹名品她都嫌弃了。”
蹲在合欢树下除草培土的粗使宫婢们嗓音低俗刻薄,句句如刀尖锐利划着独孤拓涨得通红的脸皮,“我看啊,皇后娘娘也就是一时得意。想那淑妃娘娘可是陛下从紫宫正门抬进来的,如今又抚养了皇长子,这等福分昭阳殿那位怕是烧香拜佛都求不来呢。”
“这话倒不假。这宫里头啊,陛下的宠爱就跟那日头影儿似的。别看现在昭阳殿风光,保不齐哪天陛下腻烦了,又给关进昭台馆去了。”
“大胆!”独孤拓再也听不下去,疾步上前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