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药(2 / 3)

苦一些。你们去取几个梨,榨出汁水端来。”

他坐在床头,将施晚的身体托起,使她能半靠在他怀中。

顾希桢鲜少与人靠得如此近,为数不多的经历都是与施晚,也不知她嫁来是不是遭罪来了,隔三岔五便要人照顾。

他垂眼看着这近在咫尺的俏丽女子,施晚的唇角即使在病中也是微微上翘的,也不知梦里见着了什么,竟笑得出来。

但她的笑实在有感染力,顾希桢熬通宵写奏疏的不爽与疲惫莫名消除大半。

他舀起一勺墨汁般的药,送到施晚因高烧而微微起皮的唇边,用瓷质的勺轻轻撬开那两瓣嘴唇,将药汁灌入。

许是换了个姿势,药顺利地进了施晚口中。

他故技重施又喂了几口,可忽然,怀中人剧烈咳嗽起来,黑色液体顺着唇角溢出。

全吐出来了。几滴药液溅到顾希桢雪白的衣袖上,就像那白纸上的墨点,格外扎眼。

他微蹙眉头,耐心地拭去她唇边的药液。

绘樱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原对顾希桢有偏见,觉得此人便和他的外表一样,冷性冷情,凉薄淡漠,但此时,她居然在他身上看见一丝人味儿。

顾希桢抬手接过她递来的梨汁,喂到施晚唇边。绘樱提心吊胆看着,生怕她又咳出来。

但没想到,顾希桢居然顺利地喂了小半碗进去。他又端起那碗未尽的药喂给施晚,她此回再没咳药。

“居然不咳了。”绘樱喃喃惊叹。

顾希桢将施晚放回床上躺着,嘱咐绘樱:“若是下次还是咳,就用这个法子。”

他也不是凭空就想到这样做的。

自七岁那年得了眼疾,他往后的几年间就没离开过苦兮兮的中药。或许是因为早熟,他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将药往下灌,从不曾像其他同龄孩子那样撒娇逃避。

到老道士带他走的那一年,他舌头都要腌入味儿了。

道观里冷寂凄清,却也要喝药。当道士给他端来一碗药时,他第一次表现出厌恶抗拒。

这时他才忽然明白,他其实一直都讨厌喝药。只是在靖西王府时,他作为顾疆最引以为傲的孩子,不被允许表现得如稚童一样。

顾疆对所有的孩子都这样——用失望责备的目光看待孩子任何不符合他预期的行为。

他不喜欢三子的胆怯,不喜欢长子的莽撞,不喜欢天才的二子身上有任何凡童的影子。

他的目光像刻刀一样,将孩子塑造出他想要的样子。

而顾希桢的天资卓越,引得了顾疆的更多关注,与此而来的,也经历了更多“雕刻”。

尤其是他得了眼疾后,他目不能视物,顾疆的叹气声取代目光压在他身上,那浓厚的失望比以往重出千万倍。

老道士却不是顾疆。

聪慧的人能敏锐地体会到这其中的差别,被压抑许久的人会趁机爆发。

顾希桢两者都占了,于是他放纵地掀翻了药碗,滚烫的药汁溅到两人身上。他的皮肤刺痛,但内心却因快意而扭曲。

老道士没有生气,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波动半分,便转身出门。顾希桢看不见,他只听得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在生气?或是愤怒?十二岁的顾希桢这样猜测。他有些后悔,这碗药若是摔在顾疆面前就好了。

很快门又被推开,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塞进一块甜甜的满是汁水的果肉。

“人人都说苦尽甘来,因而喝了药再吃颗蜜饯;可人生苦短,能早些尝到甜头,何不乐在当下。今年梨树结的果子又大又甜,你来尝尝?”

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每次喝药前,老道士便会为他先削一个甜梨,他此后再未掀翻过药碗。

他看了眼施晚,她睡着时面孔上还残留着纯真的娇憨,只有一直浸泡在无条件的爱里才会如此。

这样的人却因一纸荒唐的指婚圣旨,嫁来了这死气沉沉的靖西王府。

这里没有爱,只有顾疆施舍的那点芝麻大小的宠,一群人挤破脑袋地争。女人用孩子,用美貌;孩子用听话,用功名。

他出身于此,只有走他曾经最鄙弃的仕途才能游离在外。

出去时,日出东方,天已渐亮。秋日的阳光比其他时间的更金黄一些,为他如玉的半张面庞的镶上金边,却也衬得他令半张阴影中的脸更加冷峻。

已是第二日了。不知他设下的陷阱能不能逮住猎物。

绘樱回头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顾希桢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他的脸太有欺骗性,远观之人惊艳向往,对他颇多赞誉;可真正跟他待在一块,总会感觉到那股窒息感。除非心脏强大,或神经大条。

绘樱看着睡梦中对外界浑然不觉的施晚,这位就是两者兼备的典型。她忍不住摇头——小姐,你这是嫁了个顶难拿下的家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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