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渺是个很平凡的人。
“平凡”这两个字于她,就像化合物里的正负离子,火锅里的茴香和八角,人体里的左肺和右肺;都是由生至死都坚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细细密密严丝合缝的贴满了她的每一寸人生。
她活了快25年,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唯一的“高光时刻”是多年前就读高三时,被班主任严辞命令在三天内完成一幅齐楚双全并且一定要在比赛里拿到奖项的黑板报。夏清渺不敢怠慢,于是兢兢业业的提着洗画笔和调色盘的水桶,脚边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颜料罐,在教室最后面的大黑板前面听着其他同学刷刷的写试卷声辛勤的埋头苦画了三天,赶在比赛最后一天的死线前终于画完最后一笔,将成果交由班主任验收。
烫着一头玉米卷儿短发的女教师站在仿佛相隔有一千里远的讲台前大致的端详了一下,勉强满意的点点头。
夏清渺松一口气,算是功德圆满。几天后的颁奖仪式上,她穿着沾了洗不干净颜料渍的校服站在领奖台上,顶着酷烈旭日听着声情并茂得有点用力过猛的女主持同学念着冗长老套的致辞,而后踩着明显大了一码的高跟鞋将缺了裱画框的奖状交到她手里。
她接过那张轻飘飘的,价值她三天复习时间的宝贵橘红色状纸,尽全力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露八齿笑容,明晃晃的日头照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睛,看着台下学弟学妹们铺天盖地的热烈鼓掌,从未面对过如此场面的夏清渺尴尬得浑身发麻,本能的要在人群中寻找认识的人来交互眼神缓解尴尬,可惜同级的同学们都被关在教室里进行高三最后一个月的冲刺复习,她转而把目标改为画室里的师弟妹,局促的快速扫视过几个班级方阵,好不容易捕捉到几张还算熟识的面孔,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挨个看过去,假笑也跟着一路挥洒。好容易才捱到颁奖完毕,她逃命似的窜下主席台。
自那以后,高考很快来临,她拿了个不高不低,刚好够上省会本科美院的分数,被录入了时下最流行、同时也是竞争最激烈的艺术设计系。
夏清渺仗着地理优势和班主任优异的押题技术勉强挤进这所院校,同系有不少专业成绩十分超卓的同学:这个拿过某某美术奖,那个还未毕业就已被某某大厂签下,她夹在一群优生中间,连平日里教授布置的小组作业也完成得十分艰辛。好容易捱到大四,毕业设计一改再改,总算是马马虎虎过关,临毕业前还要被学校半强迫组织起来参观同级校友们的优秀毕设作品展览。
展览办的很是花费心血,可惜能容纳的只有那几十位名列前茅的佼佼者,夏清渺和其他与她一样资质平平的同学们交上去的设计都是陪练,眼见展子中央众多记者簇拥着那些优生,个个风光无限,似乎美好明天就摆在面前,只等他们推开大门一往无前的走去。
她站在人群中,只好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平凡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德。
毕业后她来到另一座城市,签入一家规模不大的设计公司,公司承接业务广泛,从产品设计到文案策划都颇有涉猎。老板是个很和蔼的中年男人,对员工不摆架子也从不拖工资,对夏清渺这样独自在外租房,需要按月缴纳房租的单身青年来说十分友好,于是她也就在公司待了下来,勤勤恳恳的工作了三年。
做设计这行的,受甲方的气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再平常不过,正常的甲方和红烧牛肉方便面里的红烧牛肉一样稀有——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夏清渺把第三次修改后的方案交给主管过目检查,主管是个常常端着咖啡杯的中年女性,从老板创业初就在公司任职,专业知识储备丰厚全面,也不吝啬于点拨初入职场的新员工,待人也温和,听到夏清渺的微信一直在包里叮咚叮咚的响,拿小棒搅了搅杯子:“闺蜜约吃饭?”
闺蜜宋思语这段时间都和她新交的小男友打得火热,每天都黏在一起到处吃喝玩逛,自然不会有空来理她。在这座城市也并没有其他关系好到能特地约出去吃饭的人。夏清渺尴尬的笑笑:“不是啦。”
主管把椅子转回去对着电脑屏幕,喝了一口咖啡:“还是不要太把网络上的人当真啊。”
她好像被人一下子戳中脊梁骨,不自觉的挺起了背:“知道了,谢谢惠姐。”
很多时候,夏清渺都觉得自己是个很矛盾的人。坦白来说,她并不是个相信所谓爱情的人,尽管容貌最多只能算清秀,但身高摆在那里,踏入社会好几年,从事的又是艺术设计相关类的工作,同事里不乏许多各种穿搭风格迥异的潮男潮女,这个喜欢grunge fairy风,那个热爱Hip hop成天穿着垂至膝关节的宽大T恤。她迷迷糊糊的跟着被熏陶,逐渐摸索出一套适合自己的穿衣风格,站在上下班的地铁里,也时常引得人侧目,好歹可以冠上一个“氛围型美女”的称号。
被各路男士追求也是毫不奇怪的事,这些人里有合作过几次项目油嘴滑舌的甲方对接人、奶茶店里穿着宽大白T工装裤蓝白AJ的男大学生,也有中学校友聚会时隔壁班羞涩文静如今已